塞纳河的月影被硝烟割裂成万千银鳞,苏霓裳倚在露台鎏金栏杆旁,墨绿旗袍下摆的苏绣缠枝莲浸透了寒露。水晶吊灯残链勾着她发间点翠凤钗,稍一偏首便扯落青丝几缕,恍若那年大婚夜被顾西洲扯断的珍珠璎珞。
\"轰!\"
雕花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混着汽车警报,顾西洲逆着火光踏碎满地琉璃。意大利小牛皮靴碾过彩玻残渣,将莫奈睡莲纹地毯割出道道伤痕,恰似她心口经年未愈的旧疤。
\"闹够了吗?\"他擒住她下颌按向虚空,三百米高空的夜风掀起旗袍开衾,\"跳啊,让明日《费加罗报》写'东方绣娘为情投河'!\"尾音却泄了颤,恍若那年祠堂大火里,少年抱着昏迷的她冲出火海时的喘息。
霓裳忽地轻笑,染血指尖抚过他眉骨新伤:\"顾总这出英雄救美,倒比当年祠堂作戏更拙劣。\"纤腰后仰悬空,足尖金铃晃出《游园惊梦》的调子,\"不如赌赌,是火舌先噬了这金丝笼,还是妾身先成河底艳骨?\"
顾西洲瞳孔映出旧日幻影——十六岁的她悬在苏氏绣坊飞檐,月白寝衣浸透雨水,像只折翼的玉色凤蝶。身体早于神思,铁臂揽住柳腰时,后背撞上燃烧的孔雀蓝缂丝帘,金线在烈焰中熔作滚烫星河。
\"呃...\"闷哼混着皮肉焦香,霓裳触到他肩胛嵌着的彩玻。血珠顺着威尼斯玻璃花纹蜿蜒,在她掌心绽出妖异的鸢尾,恰似初见那夜他送的法兰西胸针。
\"现在知怕了?\"顾西洲咬住她耳垂,血腥气混沉水香钻入肺腑,\"当年苏老先生跪求我娶你时...\"话音未落,橡木横梁轰然砸落,他用脊背撑起最后方寸天地,鲜血混着汗珠坠在她胸前的苏绣牡丹上。
\"密钥...\"染血手指探入旗袍暗袋,塞进沁着体温的荷包,\"在黎家绣庄...\"剧痛撕碎尾音,霓裳却如坠冰窟——这蜀锦荷包上的并蒂莲,分明是母亲陪嫁之物!
火场热浪扭曲视线,她恍惚见及笄那年躲在绣屏后。母亲将荷包递予少年顾西洲:\"霓裳就托付...\"少年三叩首,额头抵着青砖地的虔诚,像在拜祠堂鎏金佛。
\"顾西洲!\"玉掌拍打他渐冷的面颊,鎏金婚书自荷包滑落。火舌舔舐泛黄宣纸的刹那,她徒手去抓却被烫出红梅——\"永结秦晋\"的字迹下,赫然烙着父亲与顾母的血指印!
浓烟呛出泪珠,她拖着昏迷的男人爬向通风口。旗袍下摆焚作灰蝶,露出陆沉舟赠的蕾丝衬裙。金线流苏勾缠裙裾,似情丝化作火蛇噬足。
\"咳咳...果然...衬你...\"顾西洲忽睁眼,染血指尖勾住蕾丝肩带。苍白的脸映着火光,竟有几分少年清俊,\"那年更衣室外...听陆沉舟教你系束腰...\"
霓裳扬手欲掴,却被他反扣柔荑按在滚烫地砖。薄唇擦过腕间旧疤,那是合卺夜他泼酒烙的印:\"可知为何选丽兹?\"他咳着血笑,\"二十三年前...我母亲在此...怀胎...\"
爆炸声自下层炸响,楼体震颤如遇地龙。顾西洲用最后气力将她抛向生门,玄色身影倒进火海,孔雀蓝缂丝在烈焰中翻卷,似那年未铺完的婚仪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