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老虎岂会与耗子同伍?
柴进见她坐在窗前不语,还以为是仍在为今天差点儿被绑的事儿害怕,便过去抚着她的肩膀,笑道:
“怎么还不睡?这种事少见得很,咱们有丹书铁券,杀了人也不须偿命,寻常盗匪哪个敢惹?”
“今天这伙儿毛贼是路过的,所以才这般不长眼。以后我们多养些好汉在身边,出门多带些人,今日的事儿就不会出现了。”
凤姐将奶娘的信捏在手里,回身笑道:“官人说的是,我太胆小了。”
当夜歇下不提。
次日一早,凤姐叫来两个常向她奉承的庄客,给了银两,吩咐道:“你们去江宁走一趟,找到信上这个人,把银子给她,劝她回睦州去吧。”
“她年纪大了,倘若非要来沧州,难免再有个头痛脑热,丢了老命就不好了。”
话语中带着森森的寒气,庄客们喏喏应了,擡头时却见当家娘子笑魇如花,并无一丝冰冷模样。
柴进本就是喜爱出风头的人,此次凤姐险些被劫,他不再踌躇,开始实施蓄谋已久的计划。
他先让附近酒庄放出话去,凡是过往前来投奔的好汉,都要赠送一盘肉,一盘饼,一壶酒,一斗米,十贯钱。
很快,柴家庄就来客不绝,那些犯了事的罪囚哪怕多绕几程路,也要来拜见柴大官人。
小旋风柴进当世孟尝君的名号迅速传扬四海。
他忙于结交天下好汉,便渐渐地把家里的庄园、商铺尽皆交与凤姐打理。
此时已是秋高季节,干爽的阳光丰盈地洒满了整个书房。
凤姐坐在柴进惯坐的位置上,一页页地翻着手中账册。
张都管,李副都管,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弯腰站在当地。
矮胖的张都管便是说过柴进是“天字第一号大肥羊”的那位。
他二人正等得有些不耐烦,忽听凤姐道:“张都管,今年五月的车马费一共是多少银子?”
张都管嘿嘿笑道:“回大娘子的话,小老儿年纪大了,过去几个月的事儿已有些记不清了,不如娘子将账册给小老儿看一看,兴许就想起来了呢。”
凤姐似笑非笑道:“五月的记不得了,上个月呢?”
张都管正要回话。
只听凤姐又道:“若是上个月的都记不得了,张都管怕是要告老让闲了。”
“记得,记得!”张都管忙道,“上个月大官人出门打猎了三次,进城六次,招待过往商旅客官送马匹用草料五次,一共是花了五百五十八两银子。”
凤姐指着其中一页,笑道:“上月初七小秋猎是张都管负责操持,花了一百七十八两。中秋时张都管告病,大秋猎及晚上赏月皆是李副都管负责,统共却花了一百五十二两。”
她手指轻敲桌面,低笑一声:“李副都管可是比张都管更会过日子啊!”
李副都管腰板挺直了些,张都管紫胀了黑面皮。
凤姐又道:“上个月置办衣料,怎么绫罗的数量竟比棉布数量多了两倍?绫罗是张都管负责,棉布是李副都管负责,有趣,有趣……”
张都管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吭吭呲呲道:“因老夫人与大官人要请客送人,绫罗便多买了些。”
“是吗?”凤姐放下账册,笑道,“老夫人与大官人送的礼都是经我手出去的,绫罗可远没有这个数啊!”
张都管汗如雨下,一时答不上来。
李副都管见有机可趁,忙道:“大娘子,进货的绸缎庄老板是张都管小舅子,必是他们虚构了数目!”
张都管怒道:“你放屁!粮油铺的小李三还是你外甥呢,怎么不让大娘子看看粮油的账?”
两人争吵起来,从粮油、绸缎争到马匹、器械,却还记得绝口不提佃户交的佃银,这个是贪占的大头,绝不能自掘门户。
平儿推开门,送了茶给凤姐。
她虽已被凤姐认作妹妹,仍习惯性地亲手照顾凤姐的衣食住行。
凤姐喝了茶,清咳一声,道:“好了,你两个都消停些,还有许多账目没看呢。”
她拿起账本,继续往前翻,遇到问题就问,一会儿咄咄逼人,一会儿笑容满面。
两个都管皆是冷汗直流,拼命圆谎,圆不下去就互相攀咬,你推我挡。
午饭时,凤姐也不叫他们吃饭,只是让丫鬟们将饭摆到内间,自己与平儿对坐着吃了。
饭后开始看佃户的账,两个都管更加错漏百出,凤姐便让平儿在旁一笔笔写下来,理成了长长的一本册子。
平儿这些日子跟着她,也学些字,寻常字还能写得明白,遇到难的又得让两个都管自己过来写。
这般折腾到黄昏,中间柴进派人来请,凤姐只说在书房看书。
至此两个都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起跪地求饶,求凤姐别把这些烂账说与柴进听,以后凡事唯凤姐马首是瞻,不敢违背。
凤姐笑道:“两位都是庄上的老人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不必如此苛刻。只是大官人既叫我管账,我总不能辜负了大官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