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灵堂内明明灭灭,更漏声滴答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景家几个姑姑分好了守夜班次,大姑姑和四姑姑今夜作陪,二姑和三姑明晚接力。童南柯原本孤身一人的蒲团旁,多了几个人影,可空气中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景喆跪坐在棺椁另一侧,腰背佝偻得像张弯弓,时不时伸手捶打着发麻的双腿,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他眼神躲闪,装作不经意地偷瞄南柯,见她脊背始终挺得笔直,时而双手有条不紊地往火盆里添着纸钱,连衣角都不曾挪动半分,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这个曾经在景家低眉顺眼的弟妹,此刻却像尊石像般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就在这时,管事的景叔掀开灵堂厚重的白布帘走进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灵堂内压抑的气氛。皮靴踩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他搓着双手,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手掌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红,指节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兔子,在南柯、景喆和暗处的王月之间来回流转,眼白里布满血丝,眼角的鱼尾纹随着目光的游移而不断颤动,像是在权衡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赔着笑,嘴角咧得有些僵硬,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脸颊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着。径直走到南柯跟前时,他微微弯着腰,脊背呈现出讨好的弧度,脑袋却时不时地左右转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他小婶子,别一直跪地上,在草团上坐着吧。”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却掩饰不住语气里的颤抖,“我来同你们商量明日火化遗体的事,现在年头变了,社区不让尸体放那么久,提议明天就该火化,然后骨灰盒放这里就行。”说话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时不时舔一下干燥起皮的嘴唇。
南柯垂眸盯着跳跃的火苗,指尖捏着半张纸钱,火光将她的睫毛染成金色。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景叔按照大家的规矩来就行。”话音落下,她突然抬眼,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向景喆,“你应该同大哥商量,我们家是小的,凡事还是听大哥安排。”
景叔见状,又连忙补充几件杂事,从丧宴席位安排到宾客帛金登记,语速越来越快,语气愈发殷勤,像是急于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不停地擦拭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尽管灵堂内寒意阵阵。他的眼神却始终不安地游移,一会儿瞥向南柯冷若冰霜的侧脸,目光触及她紧绷的下颌线时,迅速地移开,仿佛被烫到一般;一会儿看向景喆局促的表情,在看到景喆额头的汗珠时,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速;最后还不着痕迹地朝王月的方向望了望,在与王月眼神交汇的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在传递某种隐晦的信号。南柯全程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往火盆里添纸,任由灰烬扑在脸上,而景叔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