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蟠龙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宋明允站在文官队列末尾,拇指摩挲着腰间的象牙朝牌。
他昨晚在书房翻了半宿《大昌律例》,纸页边缘被烛火烧出个焦洞——倒不是怕论法输给那些老狐狸,而是要让满朝文武瞧清楚:这桩被盖了三年的旧案,他宋某人是举着律例来掀棺材板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监太监的公鸭嗓刚落,宋明允便跨前一步。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簇新的绯色官服,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活像只摇着铃铛闯鸡窝的猫。
“臣安平县令宋明允,启奏御前侍卫坠崖案。”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龙涎香燃尽的噼啪声。
太子旧党里最跳的礼部侍郎王廷玉率先甩动水袖:“宋大人好兴致!此案三年前便由大理寺定谳,死者家属领了抚恤,连御碑都立在京郊——怎的,你这外县县令是嫌安平的鸡飞狗跳不够,要来天家门前撒野?”
宋明允歪头笑:“王大人说的是,安平的鸡确实爱跳——不过比不得某些人,连死了三年的人都能当活鸡耍。”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尸格,“大理寺原卷宗写着,死者坠崖后尸骨不全,仅寻得半片带玉牌的肋骨。可臣让人重验那半片骨殖——”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龙椅下首的皇帝,“骨面有锯子反复打磨的痕迹,分明是有人把活人肋骨锯下来,混在坠崖的乱石里充数。”
王廷玉的脸涨成猪肝色:“一派胡言!你有何证据?”
“证据?”宋明允打了个响指。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阿秀捧着个锦盒进来。
她今日特意盘了发髻,插着根竹簪——宋明允说过,验尸时戴金戴银容易沾血,竹器最干净。
锦盒打开的刹那,殿内响起抽气声。
一枚细如牛毛的铜针躺在红绸上,针尾刻着极小的“兵部·影卫”四个字。
阿秀垂眸,声如蚊蚋:“这是从那半片肋骨的骨髓里挑出来的。上月在尚书府密室,我们也找到过同款——当时大人说,这是影卫训练时扎在骨缝里的记功针,活人才受得住。”
王廷玉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宋明允弯腰捡起铜针,在烛火下晃了晃:“王大人可知,影卫营的规矩?每完成一桩密事,便在骨缝里扎根针。这针上的锈迹是新的,说明‘死者’被锯骨时,这针刚扎进去不到三个月——那时候,他分明还活着。”
皇帝终于开了口:“宋卿的意思是,当年的尸首是替身?”
“正是。”宋明允从怀里摸出张老三连夜画的车马图,“臣让衙役张老三查了当年运送棺木的车马。那车夫说,棺木沉得反常,他卸车时撞了下,听见‘噗’的一声——原以为是血,结果是猪肝混水。”他展开另一张图,是乱坟岗挖出来的空棺,“昨夜在城外乱葬岗,臣让人挖开那座‘侍卫墓’——棺底的血渍,确实是畜生血。”
殿内议论声炸成一锅粥。
宋明允却盯着王廷玉发颤的指尖,突然提高声调:“更妙的是,大理寺档案库的老郑头说,当年主审官根本没死!他娘子哭着说,那官儿被人用刀抵着写了病亡奏疏,现在藏在西山破庙里,成日里念‘乾清宫的火’——”
“够了!”王廷玉踉跄着扶住龙柱,“你、你这是妖言惑众!”
“妖言?”陆沉不知何时从殿后转出来,手里捧着个裹满灰尘的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