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朱漆大门在晨雾里像张咧开的嘴。
宋明允骑在青骢马上,靴底蹭着马镫发出轻响——他特意让张老三把周典吏那枚影卫玉佩用红绸裹了,此刻正揣在贴胸的位置,隔着两层中衣都能摸到玉佩上的刻痕硌着心口。
"大人,到了。
"张老三牵着马缰绳,喉结动了动,
"那左丞的官轿半个时辰前就到了,门房说今儿个大理寺当值的全换了生面孔。
"
宋明允把叼了一路的狗尾巴草吐在掌心,指尖碾着草茎:
"换生面孔好啊,省得有人记着咱们昨日在地牢里的动静。
"他翻身下马,皂靴尖踢了踢青石板,
"阿秀,把装卷宗的匣子抱紧了——那里面可全是左丞大人的'宝贝'。
"
阿秀应了声,抱匣子的手又紧了紧。
她腕上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响,在大理寺森严的门廊下倒像串不合时宜的笑。
门房见着宋明允的官服,刚要上前拦,被他晃了晃腰间的鱼符:
"安平县令宋明允,奉大理寺'核查卷宗'之命。
"他指节叩了叩门环,
"劳烦通传,本县带了新证物。
"
门房缩了缩脖子,小跑着进去。
宋明允望着门楣上
"明刑弼教
"的匾额,突然笑出声:
"张老三,你说这四个字要是倒过来念,像不像'教弼刑明'?
"
张老三挠头:
"大人又说胡话......
"
"胡话?
"宋明允用指节戳了戳阿秀怀里的匣子,
"等会儿左丞大人看了这匣子里的东西,怕是要觉得本县说的全是胡话——不过没关系,他越觉得胡,咱们越能把这潭浑水搅出鱼来。
"
正说着,门内传来脚步声。
左丞身着玄色官袍,腰间玉鱼坠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面上却堆着笑:
"宋县令倒是早。
"他目光扫过阿秀怀里的匣子,又落在宋明允腰间——那里红绸角儿正从束带里探出来,
"听闻周典吏暴毙,本县丞原还担心宋县令要在家守丧呢。
"
"守丧?
"宋明允歪头,
"周典吏是朝廷钦犯,本县守的哪门子丧?
"他抬手扯出红绸,玉佩
"当啷
"落在左丞面前的案几上,
"倒是左丞大人该守守——这枚影卫初代玉佩,周典吏临死前攥得可紧了。
"
左丞的手指在案几上蜷了蜷。
宋明允盯着他眼尾的细纹——那抹慌乱只闪了半瞬,就被笑意掩住:
"影卫旧物,倒也算不得稀奇。
"
"不稀奇?
"宋明允拖了把椅子坐下,跷着二郎腿,
"可这玉佩内侧刻着'靖安王赐'四个字,周典吏是您老亲自批的'靖安王余孽',怎么他的东西倒成了影卫的?
"他用茶盏盖拨了拨浮茶,
"难不成影卫和靖安王......
"
"宋县令!
"左丞突然提高声音,案几上的茶盏震得跳了跳,
"大理寺查案讲究证据,莫要信口雌黄!
"
宋明允慢悠悠吹了吹茶沫:
"本县信口?
那左丞大人说说,周典吏舌下的'司礼监·乙'铜片,又是怎么回事?
"他瞥见左丞喉结滚动,嘴角微勾,
"哦对了,王狱卒的媳妇在司礼监当杂役,这事儿本县昨日刚查明白——您说巧不巧?
"
左丞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面上又堆起笑:
"宋县令查案辛苦,不如去偏厅用些茶点?
"他挥了挥手,
"李典史,带宋县令去东偏厅。
"
东偏厅的檀香浓得呛人。
宋明允刚坐下,阿秀就凑到他耳边:
"大人,这茶盏底有层白霜。
"
"白霜?
"宋明允端起茶盏,对着光看,水面果然浮着极细的晶状物,
"左丞大人这是怕本县渴着,给茶里加了蜜?
"他突然猛咳起来,茶盏
"当啷
"砸在桌上,茶水泼了半袖,
"对不住对不住,这茶太烫......
"
阿秀眼疾手快,从袖中摸出个绣着青蚨的香囊,假装帮他擦袖子时,把香囊往茶壶底一按。
宋明允盯着她的动作,咳嗽声突然变了调:
"阿秀,你这香囊味儿挺冲啊?
"
"回大人,是我娘新配的避瘟香。
"阿秀眨眨眼,
"说是能防时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