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尾音绵长,恶作剧般的怪腔怪调。
时隔十数年,再度听到这个噩梦般的隐喻,即便沐浴在灿烂暖阳的光辉之下,年轻的凡多姆海恩伯爵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住口啦,这恶心的称呼!本来以为都已经摆脱了,结果现在又蹦出来,这更让人火大!
而且,这种存心戏弄人的语气,跟那个女人简直一模一样。
可是,这声音还残留有些许孩童的稚嫩,显得生机勃勃,有着属于少年的调皮与活泼。
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手中的拐杖狠戳地面,石子飞溅,夏尔怒气冲冲地四下张望。
“老爷,人在那里。”身着燕尾服的执事一如既往,唇角含着优雅的微笑,与一旁的洛依一道伸手指向了夏尔的斜后方。
少年斜倚着街灯,大大方方地冲几人挥着手,一头华丽的银白色长发在阳光之下闪动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芒。
见夏尔几人终于将目光汇聚到了自己身上,他伸手拨开人群,一路小跑着,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身上是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少年的右手拎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仰起的笑脸上,一对浅银色的眼瞳粲然夺目。
“我的母亲说,‘知更鸟’是暗号。”嘴角咧开更大的弧度,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反射出刺眼的亮光。
比起相似的面部特征,这句话更能肯定对方的身份。较之三年前,这个孩子又长高了不少。
“伯爵,这是我母亲交代的要送给你的东西。”广口瓶内盛着粘稠的金黄色液体,看上去是蜂蜜那一类的食物。
将瓶子塞到了夏尔的手中,他又接着解释道:“她说既然我和哥哥回来了,那么就也给您送一份礼,算是感谢您以前对她的关照。”
目光游移在少年的脸上,然而除了那双独特的浅银色眼睛,夏尔无法从对方的面容辨出往昔那个女伯爵的影子。
这个孩子虽然长得帅气,却不太像她。
“她最近过得如何?”拉了拉礼帽,夏尔淡淡地问道。
十几年前,女伯爵精彩的诈死几乎骗过了伦敦的所有人,成功地保住了哈利斯家的名誉之后,这个女骗子就裹挟着哥哥所赠的一大笔钱财,和那个葬仪屋逍遥快活去了。
自此以后,也就那两人偷偷跑回来的时候才能打个招呼。
“怎么样……伯爵是指那个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和十八、九岁的少女看上去没什么两样,总是喜好捉弄人的妖妇吗?”脸不红心不跳,一边口吐恶言,少年爽朗地哈哈大笑。
妖妇……能够若无其事地这么评论自己的母亲……我该说不愧是母子吗?
当初庆幸自己的伊丽莎白没有成为女伯爵的那种德性,如今物换星移,他很想举杯庆祝,高声欢呼,自己的一双儿女是那么地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嗯?伯爵是觉得我说得过分吗?”敏锐地察觉到夏尔眉间的褶皱,少年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以轻飘飘的调子接着说道:“我是觉得没什么啦,毕竟,我哥哥的嘴巴比我更毒呢。”
伦敦的另一侧,哈利斯伯爵府邸的后花园里,那所谓的毒嘴巴哥哥正喷洒着毒液。
“我弟弟的嘴巴比我更毒。”面对舅舅的训斥,少年表情淡然,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而且,你看嘛。”伸手指向远处某个坐在轮椅上的苍老身影,黑发少年振振有词。“他确实是一个陷入自己的美好幻想里,变得痴痴傻傻的精神病患。”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这样。吉贝尔不得不承认,自从十几年前的打击之后,被带回来的父亲,他的精神就产生了相当程度的错乱。
基本封闭地生活在这座宅子里的亚克西斯,他从那一天的昏迷中醒来之后,就认定了吉贝尔和海江都是他与蕾诺拉的孩子,将克莉斯汀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在他以完美想象构筑的梦幻世界里,他一直都是个深爱孩子的好父亲,而如今身在他方却时不时回来探望的女儿,也不过是环游世界去了。
说到底,亚克西斯选择了逃避现实,但或许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合适的解脱吧。
不过……
就算事实的确如此,身为孙子也应该讲究礼貌!
双手环胸,挺直了脊梁,高挑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将毫无反省之意的少年笼罩其中,吉贝尔以严厉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外甥。
男孩有着遗传自母亲的黑发,修剪得爽洁利落,面容精致好看,极为酷似亚克西斯年轻时的模样。而那双碧绿之中泛着隐隐金光的眼睛,也显得不同寻常,就像是猫眼一般闪烁着黠慧的光芒。
乍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得有些难缠的孩子。
自己的妹妹怎么会培养出说话这么刁钻的小鬼呢?不,这不是妹妹的错,一定是那个男人的影响!本来无可奈何地嫁给那个死死纠缠的棺材铺老板就已经够惨了,现在妹妹绝对是为了这个伤脑筋的儿子,而夜夜暗自垂泪伤心。
那个记忆中温柔又体贴的妹妹……
不行,为了她,一定要好好矫正这个孩子!十四岁的男孩子,应该还来得及吧?明明前几年见面的时候,两兄弟都还是乖巧得有些怯弱的孩童,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吉贝尔的心中涌起强烈的使命感,在他正要说出长篇大论的谆谆教诲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