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不要这样……”
纱幔环绕的床榻上,是年幼的艾维斯王子孤零零的身影,此时他那瘦小的身躯正不安地扭动着,脊背佝偻成了弯曲的虾形,而湿滑黏腻的汗水令他感到窒息般的闷热,犹如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将他牢牢包裹与世隔绝开来。
深陷惊悚梦魇的泥沼之中难以自拔,小王子眉心紧蹙,呈现不自然的酡红色的双颊绷得紧紧的,柔软的黑色发丝在他胡乱的晃动之中也蹭得凌乱不堪,随着口中的惊叫一声高过一声,稚嫩心灵中所积压的恐惧终于超过负荷,转化为柔嫩小嘴中所爆发出的一声高亢尖叫。
“姐姐!饶了我吧!”
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艾维斯剧烈地喘息着,伸出小手紧紧捂住了胸口,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应和着惊恐的余韵激烈地跃动。
没事了、没事了,不过是一个梦……
伸手拨开了早被汗水浸湿的刘海,他环紧双臂,扭头望向了窗外的一片宁和晨景。
噩梦的世界正逐步远去,涣散为脑海中零落的碎片,金灿灿的阳光越过方窗,于室内倾洒出一片灿烂的光辉,温柔地将男孩拥抱。他犹如浸泡在温热的浴水之中,感到全身暖融融的,连同深埋心底的那几丝寒意也渐渐被驱散了。
“唉————”长而沉重的一声叹息,与这张稚气十足的脸蛋极不相称,却实实在在地宣泄着郁积心中的憋闷之情。
稍稍挪动了一下坐姿,艾维斯立时疼得龇牙咧嘴,身上那些磕碰后的淤青又有不少因为他的粗心而再遭痛楚。
这份痛感碾压着他的神经,似乎还对泪腺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心头一酸,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就有几滴委屈的泪水模糊了双眼,顺着眼角缓缓滑落,打湿了瘦弱的膝头。
作为林格佛尔德的王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屡次被人贩子拐带的经历是不光彩,而弄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是、可是……
我这不是已经吃到苦头了吗?姐姐你会什么还坚持要给我教训,放任我被这一身的疼痛继续折磨啊?用你的那些神奇法术不是一下子就治好了么?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呜呜呜……好痛……
嘴巴里咕咕哝哝地,艾维斯擡起细瘦的手臂,想要拂拭一下泪水涟涟的面庞,却一不小心牵动了某一块负伤的肌肉,在突如其来的刺痛袭击之下,他倒抽了一口气。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痛死的啦!
“八年又两百零一天……”小声嘀咕着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艾维斯陷入了深深的怅惘与失落之中。
请不要产生奇怪的联想,这并不是一只迈入老年的狗用四条腿苦苦支撑于大地上的记录。
而是他,艾维斯,林格佛尔德的王子,在这个苍茫大地上所度过的光阴的长度。
不过,身为一个八岁多一点的小孩子,用这种略显沧桑的说法似乎有些故作深沉。但是,一想到这一数字背后,同样昭示着一个残酷的真相————自出生起,他已经度过了至少八年笼罩于姐姐的邪恶阴影之下的生活。
念及于此,生命中的不少事情就显得沉重了。
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对不起,实在控制不住……
哀戚的哭声渐渐止住,艾维斯双手托腮,双唇抿得紧紧的,开始认真地思考着已经困扰他多年的一个问题,或许也是他下意识地想要转移注意力,以逃避那身体上隐约的阵痛之感。
那个时而机灵又时而犯傻的小脑袋里,首先浮现出年迈的父王的身影,总是拖着花白长须的他尽管在臣民面前尽显威严,可是只要面对他们姐弟俩就是个总是笑呵呵的慈祥老人,还会经常趁着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塞一罐子蜂蜜枣子给他吃……
蜂蜜枣子好甜啊……背着姐姐偷偷吃掉……
不、不对,现在这不是重点!
用力摇了摇头,艾维斯擡起手背擦了擦已经有点儿湿润的唇角,继续刚才那自认为极有深度的思考。
他真正困惑的是,撇开一向对孩子万分疼爱的父王不谈,为什么明明知道了姐姐的恶劣本性,乌鲁西还会对她痴恋不已?
仔细回忆一下的话,自从他记事起,就看到姐姐成天黏着乌鲁西不放,比对待他这个弟弟还亲热,难道感情就是在纠缠之中被培养出来的?
可是,对这种披着美人皮囊的凶兽大献殷勤,也不怕什么时候被她狠狠啃掉一口肉,或者整个拆吃入腹?总感觉这一天似乎也不远了……
不行,又想歪了。现在思考的是乌鲁西为什么总爱绕着姐姐转个不停。
莫非……
某种猜测跃然心头,艾维斯的嘴巴一下子撑得大大的,翠绿的眼眸变得亮晶晶的。
难道这个男人其实是受虐狂体质?
一定是啦,跟那么一个可怕的姐姐极端亲密地相处那么久还不会发疯,除非是他也很享受那种被凌虐的感觉!
难道这两个人晚上有偷偷玩什么奇怪的游戏?
艾维斯偶尔会从一些宫廷卫兵的口中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可惜那些人一看到他靠近了就会缄默不语,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之后,就立刻擡头挺胸装出专心巡逻的假象纷纷散去,只能留他在原地苦苦琢磨着诸如“皮绳”、“蜡烛”之类的词语还有着怎样隐晦的含义。
双肘靠在了大腿上,随着思绪的递进而不断陷入肌肉,满脑子皮鞭蜡烛满天飞的艾维斯,他突然拧紧了眉毛,扯起一边的嘴角凄凉地哎呦了一声。
一不小心,他又自戳痛处了。
呜呜,不行了,不能再忍下去了,一定要求姐姐给我治好!
不过,那个笑容扭曲的魔女真的会轻易松口吗?
办法啊办法……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