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签语是什么意思?王十朋又是谁?”鲁荣明急急打断他问道。
“咦,先生读过圣贤书的,连王十朋也不知道吗?”老先生诧异地歪过头来看着鲁荣明。
“唔……这个,惭愧惭愧,小子平时读的都是经史子集,对诗词赋咏不太熟。”一听老先生的话,鲁荣明窘得俊面通红,连忙解释道。
“哦,那你知道在温州瓯江江心寺寺门两旁那副‘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的楹联吗?”老先生又问。
“不……不知道……”鲁荣明这时额上的汗已经渗出来了,心里恨自己这几年浑浑噩噩得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平时也算是经常看看书的,但看的都是子乎者也的老学究文章,如今的社会谁还会看那些?
“哈哈,那副楹联就是王十朋写的,非常有名,从南宋传至如今仍然脍灸人口妇孺皆知啊,看来先生真的是有点死读书读死书了。”
“嗯,这个……这个……是是是,小子孤陋寡闻才疏学浅,老先生教训得好,小子受教了……“鲁荣明讪讪地胀红脸吃吃道。
“啊,先生不必过谦自称小子的。不好意思,是老夫多嘴了,多有得罪,见谅见谅!”老先生看到鲁荣明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觉得非常可爱,就赶忙拱手道了谦,然后正色:“这王十朋是温州人,生于北宋未年,幼时聪明,长大后因南宋政治**,奸臣秦桧专权,科场黑暗。屡试不第。一直至秦桧死后,才中了状元,曾官至侍御史,一生清廉,以名节闻名于世,刚直不阿,在朝堂上敢于批评朝政,为民请命,直言不讳。他的妻子叫贾玉莲……”
“玉莲?就是签上写的那个?”鲁荣明吃惊地叫起来,这么来。签语上的玉莲和王十朋是夫妻?
“对,南戏《荆钗记》里讲的就是他们夫妇的故事。这贾玉莲是王十朋是从小双方父母指腹为婚的妻子。王十朋在未中举前,家里贫困异常,常常连饭都吃不饱,其后母嫌弃王十朋欲将她嫁与当地一个富户,但贾玉莲坚决不允。后被逼跳河自尽,幸得被一艘正巧路过的官船所救。并被船上官家的夫人收为义女;其时王十朋在京城中了状元,在朝堂上被丞相看中,欲招为东床快婿,但十朋拒不答应,后王十朋回乡完婚,却在途中一个庙里看到玉莲的订婚信物和遗书,以为玉莲已死。痛心至极,在栈中病倒,就在奄奄一息时,被偶然路过的玉莲知悉,给予及时医治和精心照顾。最后这对有情人才结成了眷属……”
此时,鲁荣明听得已是痴了。这签主破镜重圆,难道,他和张丹桂仍有可能成为伉俪?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张丹桂和梦里那个叫青柳的姑娘长得并不相象,张丹桂是瓜子脸,但青柳是鹅蛋脸。他已成婚四年,女儿都三岁了,张丹桂也早已去上海完婚,想必和他一样,也已为人母了,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再相聚重圆?
“请问先生成婚了没有?……先生?”老先生了一通,转头问鲁荣明,看到他痴痴不语,不由诧异地叫了一声。
“……哦哦,成亲四年了,有一个三岁的女儿。”鲁荣明正想得出神,忽听老先生问,回过神来急忙回答。
“哦,这样啊……”老先生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下,“这么来,难道是先生前世的情缘到了?……哈哈哈~老夫是旅途空闲,没事闲磨牙,卖弄了卖弄了啊。不过,准与不准,先生于前路上自有分晓,哈哈哈……”老先生完,捋着胡须看着鲁荣明意味深长地大笑起来。
而一边的鲁荣明则一脸的惘然……
“斜桥到啦!斜桥到啦!各位先生小姐太太带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上岸啦!”忽然从船头上有人探进身来大声喊道,接着,轮船重重地一震,舱中所有人的身体全都往前冲了一下,然后轮船的机轮声就停了下来。
鲁荣明和老先生告别后,提着藤箱上了岸,撩起长衫下摆就匆匆往火车站赶。斜桥是个小镇,一条东西向的小街不过里把长,街道两旁都是店铺和住家,一条小河沿着街道蜿蜒而去。穿过小街,到了郊外,就看到火车站了,不,应该当时这里只是一个简陋的火车停靠点而已。
沪杭铁路自1908年由江苏浙江两省官绅各自组成公司分段修成通车后,至今不过十四年光景,因为资金短缺,配套建设没有同步跟进,而且这斜桥又只是一个火车途经停靠的小站,因此这里既没有候车室,也没有售票大楼,只是铁路旁一块约两个操场大小的广场,上面尘土飞扬碎石满地,到处扔着瓜子壳、箬壳、撕碎的毛边纸,还有踩烂的菜梗、脓痰、鸡屎鸭屎,遇到雨天,这里就是一个大垃圾场。
现在,广场上胡乱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卖包子馄饨面条的,也有卖香瓜子南瓜子这些零食的,还有不停向乘兜售报纸的小孩和卖香烟的老头老太,叫卖声此起彼伏。靠近镇子那一端有一个自发形成的小型菜场,附近的农民将自家种的新鲜蔬菜挑出来摆放在那里,供镇上的人挑选。几只胆大的母鸡乘卖菜人不注意时就偷偷地溜过去啄一口鲜嫩的青菜,引来卖菜人接连不断的“哦嘘哦嘘”驱赶声。
车站广场的西面,是一大片长满了齐膝高野草的荒地,草丛中丢满了修铁路遗留下来的废铁及碎石,越过这片荒草滩可以看到一大片一大片开着紫色小花的花草田(花草学名苜,旧时农人常在冬季收割后的田里种上这种草,开春后将之埋入土里作为下一季稻子的肥料,如遇荒年,这花草可以用来食用充饥,网上这草又名幸运草。真是一个浪漫而又充满希冀的名字(^o^)/~)和金黄色的油菜田加上夹在其中的不知名的鸀色植物,看起来就象一条色彩斑斓的花地毯,艳丽而又鲜亮。
广场北侧尽头的路基上趴着两条粗粗的铁轨,因为风吹雨淋,铁轨上已锈迹斑斑,路基对侧则是大片的农田和零星夹杂其中的低矮草房及不多的连片瓦房。
平时这里上下车的人不多,今天是清明后,许多外地来扫墓的人都要乘火车北上南下,所以有三三两两的旅在四处不停走动。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可供休息的地方,只能站着。实在累了的话,也只能蹲下来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
所谓的售票处只是一张桌子。随意摆放在碎石上,桌后坐着一个穿着条脏兮兮灰长衫的肥胖中年男人,脖子上挂了一只同样脏兮兮的灰色布袋。
那男人看起来邋邋遢遢,一头乱发象鸡窝似的,脸上的油腻厚得几乎能刮下二两油来。胸前的衣襟发黑发亮,就象是剃头匠担子上的那块磨刀布。
“买一张去上海的票。”鲁荣明从怀里掏出一块银洋丢到满是污渍的桌子上。
“到上海只有夜班车啦!”胖男人向鲁荣明翻了翻眼。粗声粗气地。随着话声喷出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酒臭味。
“什么?怎么会没有日班车的?卖完啦?”鲁荣明吃惊地问道,顾不得那股难闻的味道,俯身急切地问道。如果买不到白天的票,就意味着明天上班前他赶不回酱园,,这可怎么好?这是他三年来从没有遇到过的。
“这几天是清明扫墓高峰,乘火车的人多的不得了。日票上午就卖完了。”胖男人又冲鲁荣明翻了个白眼,似乎患了眼疾。
“不会吧?我年年清明都是这个日子乘火车的啊,怎么从来没碰到过票子卖完的事呢?”鲁荣明不解地问。心里却有些惘然,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是乘夜班火车呢还是赶到轮船码头去问问看有没有去上海的轮船?
“你这人怎么拎不清的啦?去年有去年的行情,今年有今年的行情。最近有只火车头坏脱了正在修晓得伐?你舀老黄历来看今年的吉凶啊?”胖男人突然冲鲁荣明发起火来。
“你……”鲁荣明正要反驳,忽然又闻到一股酒臭味。知道这胖子喝了酒,有点兴奋,想想和酒鬼是讲不清道理的,于是忍住气问道:“那夜班火车是啥辰光的?”
“是酉……”话还没完,突然大嘴一张,就喷了一地的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