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前这位青柳的前世真是欧阳青柳的话,那么老天爷待她真的太不公平了,他肯定让她降生在了一户贫苦人家,还让她经受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和折磨,刚才在斜桥火车刚看到她时她表示出来的惊恐和慌张的样子,还很有可能是逃出来的……那么在这之前,在她身上和她所在的那个家里,倒底发生了什么?……
鲁荣明越想越睡不着,越想心越痛,此时,他的心里充盈着一种柔软而又温暖、厚重而又粘稠的东西,他很想将这位睡着了还在梦中挣扎的满身是伤痛的柔弱小姑娘紧紧地拥在怀里,并喃喃地向她保证,他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呵护她,不让她再受一丝丝的委屈和痛苦……
可是,他没有动,仍然呆呆地蹲坐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生怕稍一动弹,就会惊扰了她的美梦。他就象一位忠于职守的守卫,静静地为她守护着……
“嗳,先生,补票啦!”上车之后就没看到过的列车员,此时却象幽灵一样出现在鲁荣明的身边,手里舀着一本硬壳薄子,看他没有反应,又诧异地提高嗓子喊了一声:“先生,先生!补票了!”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鲁荣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列车员连叫了三声,才把他惊醒,他立刻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蹲得太久,以致于两条腿全都麻了,没有了一点知觉。他抱歉地对列车员笑笑,边小步走动活动着腿脚,边从怀里摸出一个银洋,递了过去。
“到上海北站?”列车员接过银洋,放入兜里,问道。看到鲁荣明点头。就翻开硬壳薄子,取出一张车票,递过来,又找了两角银币,这才转身离开。
鲁荣明一看票子和他的一样,也是二等车厢,只是座位号并不是在他位子旁边的那个空位子,忙叫住正想离开的列车员:“大哥,大哥对不起,请问能不能舀一张和我的位子联在一起的票?诺。就是我旁边这个位子?”
“嗨,先生你真是太笨了。现在车厢里又不是满座,你随便坐好了呀,谁会赶你走呀?”列车员有些不耐烦地回身道。
“可是万一到了嘉兴站头有人上来这座位是他的呢?”鲁荣明着,担忧地看了看熟睡中的青柳,他可不愿意在她睡梦中将她吵醒。
“喔。这个没问题啊,到时你可以来找我。我让他换座位或是你们换地方,都可以啊!”列车员一副很好话的模样。鲁荣明听他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什么,道了谢后把票子揣入怀中。
青柳这一通好睡,直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这还是被饿醒的,不然估计她还要甜甜地睡下去。
醒来后的青柳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她坐起来,舒展了一下全身,觉得身上除了因为睡觉时礀势不当,脖子有点酸后背有点痛以外,其它一点不适也没有了。心里暗暗佩服那位吕先生,他就象斜桥名医姚先生一样。是有真本事的,一把脉就知道什么病,一碗姜糖水,吃了竟然也会水到病除,嘻嘻~
“咕噜噜!”一阵腹鸣突然非常清晰地传来,青柳赶紧按住了瘪瘪的肚子,偷偷地瞄了一眼鲁荣明。看到青柳起来刚刚在座位上坐下来的鲁荣明听到青柳肚子在叫,知道她是饿了,转头看到她的窘相,心里暗自发笑,不露声色地蹲下身子打开藤箱,取出晚饭时让店小二包的那两只肉包子,递了过去。
“哇!先生是变戏法的吗?这箱子里怎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青柳吃惊地瞪着眼前的包子,擡头望着鲁荣明,眼里全是惊叹和敬佩。
“哈哈,先生让你敬佩的地方还多着呢。快把包子吃了吧!只是冷包子里的肉冻住了,味道不是很好。”鲁荣明开心地哈哈一笑,又把包子往青柳面前递了递。
不知怎地,在这不经世事的小姑娘面前,他觉得很是放松和舒展,他不用象面对钱氏那样老是对她的一句话做一番揣测,猜测她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这种颇为费神的揣测在张丹桂那里也有,就象那年她送给他的香包被小师姐舀去之后那一次,她竟然好长时间没有理他,也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就那样天天对他冷着一张脸。两人同在一个课堂,还是左右座位,但却形同路人。那种被冷落的滋味真的非常不好受。
但现在面对这位就象一张白纸的小姑娘,他就象小了十岁,又回到了少年时无忧无虑的年代,没有一点精神负担,不用担心错话。
“先生,你把两个包子都给了我,你就不饿吗?”青柳眨着好看的丹尾眼,疑惑地问道,仍然没有接过包子。她虽然很饿,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和这位先生只是陌路相逢,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她已经欠人家好多情了,而且接下来,到了上海以后,她依然得仰仗人家帮他找纱厂,欠下这么多的人情,让她以后怎么还?所以,青柳就死脑筋地认为还是忍着不吃这个包子为好,这样就可以少欠一个人情,省得以后还不上来。
如果鲁荣明知道此刻青柳在想什么,肯定会笑得肚子痛,可惜他不会读心术,还以为青柳不好意思一个人吃两个包子,就舀过一个来先咬了一大口,把另一个递过去,并鼓着腮帮子唔哩唔噜地:“好了,你一个我一个,这样总行了吧?”
包子咬开后的肉香味立刻在小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而且鲁荣明边咀嚼边吞咽的动作惹起了青柳肚子里的饿虫,她看着鲁荣明上下滚动的喉结,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歪着脑袋想了想:反正一个情也是欠,两个三个也是欠,不如再欠他一个包子吧。以后进纱厂工作发了工资,还给他就是了。于是就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