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三合一)◎
岁宴过后,朝廷格局细微变动,三皇子仍旧被幽禁,皇贵妃称病,宫中不起眼的德妃因为岁宴操办得宜,得了景帝赏识,常被召唤。
但三皇子核心一党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近日来似乎摆脱了垂死挣扎之象平静了下来。
不知是因为要坦然面对萧珏的清算,还是有了什么破釜沉舟,反败为胜的对策。
但这些,在支持萧珏的一党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他们眼中,过了岁宴,便要盯着安国将军府府与萧珏的联姻。
宫中派出了钦天监的大臣去合八字算吉时,礼部的官员去定章程,裁婚服。
这架势,一看便知不是一个亲王大婚的礼仪,宫中哪位心里头是什么意思,前朝大臣们心里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些许。
许是这大婚之后,接着的就该是东宫册封仪式了。
前朝后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一场大婚,偏这场大婚的主角萧珏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萧珏不放在心上,卫君如便更加不安。
卫君如自岁宴晚上遇到萧珏之后,心中便有些惶惶,觉得或许兄长对她的劝解是对的,她虽喜欢萧珏,她虽能够大度容人,她虽是安国将军嫡女,但她却心中没底。
如今萧珏对大婚的态度甚至都不加遮掩。
卫君如总觉得,萧珏那日说的不会娶她不是骗她的,似乎要发生什么。
卫君如曾将此事说给卫承君听,卫承君却说萧珏不过是不甘心的气愤之言,劝她别放在心上,只要嫁给了萧珏便好了,话虽如此,卫君如却还是心有不安。
而宣王府上,没有丝毫要迎接新王妃的喜气,主子没放在心上,谁人敢做出欢喜的模样。
萧珏今日来已经很少去京畿处,他将手中的密信,拿到烛台的火焰之上,淡淡看着书信燃烧殆尽。
远远看过去,依稀只看到“造反”两个字。
就在这时候,禄喜在外通报:“王爷,宫里面送喜服来让您试穿是否合身。”
萧珏透过屏风,看着端着托盘,躬身立在外面的太监,回转眸子让禄喜接过喜服并未立即试穿,只叫太监回去回话说衣服合身。
前来办差的小太监一时间有些为难,却在看了眼萧珏后,恭敬的退回去。
禄喜很有眼色,待人走了后,将桌上的喜服端走放起来,虽然知道自家主子根本不会穿这身喜服,但是到底是宫里头出来的东西,若是这时候就这么处理了,也不合规矩。
望着皇宫的方向,离岁宴已经过去了快十日,他很快就能知道他的婉娘到底隐瞒了他什么,他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她如果还敢有什么骗他的话,莫要怪他不顾念往日的情分了。
对于他的婉娘,他势在必得。
花灯节在元宵这一日,不仅仅有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书法,绘画,灯谜等活动。
因这一日热闹的很,宫中的皇子公主,京中的公子贵女,普通人家女儿儿郎皆被允许出门。
宋婉骗了萧珏说她今日不会出门,且她出去不是为了看花灯,猜字谜,是为了赴卫峥的约,便没有早早的出门,而是等着快到约定的时间,才换了装扮,带了帷帽出去。
宋婉带了帷帽,打算出了皇宫之后带上,倒不是大邺的民风不化,对女子这般多的约束,只是她担心在宫外遇见认识的人,特别是萧珏的人。
嘱咐好灵犀宫内的事项后,宋婉便带着桃枝悄悄从灵犀宫后的小路出门,走偏门出去。
其实宫内没有什么事项须得注意,只不过是让其他宫人灌醉了小桂子,莫要让他发现给萧珏告密便可,再就是布置了一番做了宋婉已经睡着了的假象,以防萧珏突然到访
安顿好了灵犀宫,宋婉带着桃枝悄悄出去,顺利的出了皇宫之后,两人带上帷帽。
宋婉没有多的一份心思看街上繁华热闹之物,直向卫峥所说的酒楼赶去。
虽然安顿好了一切,宋婉心里头总是隐隐觉得不安,怕萧珏突然去了,宫人与吴嬷嬷拦不住他,早点回去才能够安心。
到了酒楼,宋婉掀开帷帽的一角,看到候在二楼口的卫峥,提起裙子拾阶而上,遇到避开拿着空托盘下楼的小二,宋婉侧身避开后再继续上去。
卫峥等到宋婉上前了,君子一般拉开两步路距离,在她的侧前方引路,今日花灯节热闹。
卫峥寻的这一处却很是闹中取静,宋婉跟在卫峥的身后进了屋子,关上门后,外头喧哗的声音被拉远。
这种安静让宋婉变的谨慎,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确认桃枝跟在自己身后进了屋,才用手将帷帽取下来,打量这个屋子。
屋子雅致,分为里间外间,中间悬梁上垂着密密的珠帘隔开,约莫设计是用来给乐姬演奏时用的。
邺京有雅间的酒楼,房内多是这个设计,但宋婉见得少,不由多看了两眼。
卫峥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道:“这处地方我常年租下来的,较为隐蔽,帝姬不用担心。”
见她被误会了,宋婉也没有解释,收回目光,落在卫峥的脸上,她不擅长与人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卫大人,你信中说的法子是什么?”
卫峥似乎也不想绕弯子,他的目光为了避嫌没有太久落在宋婉的脸上,微微转身,做出邀请宋婉的姿势,宋婉的目光看了看他手的方向,前方是一个桌子。
确实应当先进入屋内坐着再谈事情,她太心急了。
宋婉收敛了神色跟着他走到八仙桌前落座,卫峥却未立即坐下,他目光垂在宋婉的额旋儿处,看着温婉沉静的人,微微垂眸,整个人温和,端庄循礼:
“恕在下冒犯唐突,虽然帝姬恐不了解在下,但在下却了解帝姬,如今宣王殿下即将迎娶舍妹,在下猜测帝姬并不屑与舍妹争抢,但宣王殿下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他弓腰与宋婉平时,没有错过宋婉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知道他所说戳中了宋婉的痛处,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而是等宋婉慢慢思索。
卫峥的目光好不加掩饰,却没有萧珏带来的压迫感,反倒里面的澄澈让人会下意识觉得他所言乃发自内心。
虽然说着直白的话,却并未惹宋婉讨厌,她点了点头:
“卫公子说的没错,但萧珏是亲王,或许就连你的父亲都需要忌惮他三分,你有什么方法可以帮我?”
宋婉并不是想怀疑卫峥,只是她这些时日认识了萧珏,萧珏太过谨慎和聪明,她要想法子逃离他,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萧珏定然会紧紧看着她,不让她再有喘息的机会和时间。
何况卫峥为何要帮她?
这一切使得宋婉格外的谨慎。
卫峥似乎看穿了宋婉的顾虑,他目光转向珠帘后,停顿片刻:“在下帮不了了,但有人可以。”
宋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陡然一惊,珠帘内阴影处何时还坐着一个人她都没有发觉。
檀石颂穿着棕色的衣袍隐在阴影中,如同被浸润过的好玉,格外厚重,不叫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侵略性,明明所着非白衣,宋婉却不知道为何,会想起在树荫下休憩的仙鹤。
但此刻,因为不知道仙鹤是敌是友,便对这仙鹤心生戒备。
檀石颂似是不愿吓到宋婉,他起身撩开珠帘直接从珠帘后走出来,仙鹤步入阳光之下,檀石颂走到宋婉面前,彬彬有礼的仙鹤在距离两三步之外妥帖的停下,这样的距离,不会让宋婉不会感觉到受威胁。
实际上,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又突然多出一个人,无论是谁,无论他多守礼表示善意,任何人都应当警惕戒备。
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因着来人的气质放松了警惕,檀石颂曾帮过她,在宋婉心中他不是坏人,只是心中的疑虑仍未消散,目光带着微微的疑惑看向卫峥:“檀石王爷如何帮我?”
宋婉从酒楼离开的时候有些恍惚,帷帽遮着脸,水光盈盈的眼睛没有聚焦。
走到繁华热闹的街上,听着猜灯谜人的叫好声才回神。
刚刚檀石颂说的帮她的方法,是娶她。
宋婉以前从未想过要嫁给别人,自不打算嫁人后,更是没有想过要再嫁人,打算顶着帝姬的头衔,安稳悠闲的过完这如梦的一生便好了。
但昔日少现于人前,只有几面之缘的外族王爷说要娶她。
宋婉想不明白檀石颂那样的人为何会想要娶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这个法子,却被檀石颂截住,他如森林一般静谧的眸子幽深宋婉看着宋婉,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目光灼灼看着宋婉,道:
“帝姬,希望你不要急着拒绝我,认真考虑一下再告诉我答案,我是真的心悦帝姬。”
声音清脆温润,使人不自觉信重。
宋婉没有再强硬的拒绝,也并未应下,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提议太过荒谬。
在宋婉离开后,最角落里的厢房只剩下卫峥与檀石颂。
卫峥看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檀石颂,始终想不明白檀石颂这样的人,当真会因为喜欢宋婉就得罪大邺未来的帝王。
他不相信檀石颂会不知道萧珏是个疯子,此时他若娶了宋婉,日后萧珏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思来想去,或许檀石颂对宋婉有所图?
檀石颂并没有戳破面上千变万化的卫峥,宋婉走了,他身上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又回来,微微颔首向卫峥拜别。
走出了酒楼,从鲜卑跟着檀石颂到邺京的老奴,有些急切询问:“小公子,怎么样了,帝姬她同意了吗?”
檀石颂深邃的目光不动声色观察着周遭的情况,确认安全后,缓缓摇头,却仿佛心中笃定一般,语气坚定:“她还未同意,但我想她会同意我这个提议的。”
“可是……”老奴面上有些着急,却碍于檀石颂立下的规矩,谨慎的没有在这人员嘈杂的地方开口。
檀石颂却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他面不改色,清冷的眸子看向宋婉刚刚离开的人群,不慌不忙:“鲜卑哪边,局面还在控制之中,胡叔无须太过担心。”
他只要宋婉同意后,便会启程回去。
走过了热闹的喧哗的街道,宋婉将檀石颂说的话暂且放在脑后,这时候人都在街上看花灯,皇宫外头这条街道格外的冷清。
宋婉从出宫的宫门回去,今日是花灯节,故皇宫落锁的要晚上许多。
宋婉到了宫门外头的角落里,将帷帽摘下卷起来揣在怀中,用宽大的衣袖盖住。
萧珏穿着一身墨色的黑袍,在黑暗中疾行,锦鞋停在了灵犀宫门前,他瞥了一眼仕女图灯笼,禄喜为他取下来,跟来的侍卫上前去敲门。
里面吴嬷嬷的声音响起来:“帝姬,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说着一阵开锁,取下门栓的声音,萧珏垂着眸子,早就知道宋婉有事情瞒着他,竟不知她当真敢背着他出去,他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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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行色匆匆,躲着宫女领着桃枝到了灵犀宫门外,宫门落了锁,这是宋婉走的时候嘱咐吴嬷嬷办的事情,可却不见宫门口挂灯笼。
吴嬷嬷办事不会那般粗心大意,就连桃枝都察觉到了异常,小声:“帝姬。”
宋婉微微吸了口气,心中安慰,许是吴嬷嬷忘记了也说不定,她伸手去敲宫门。
只是轻轻一碰,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里头竟然没有上门栓落锁。
这已经不是疏忽的问题了。
寂静的夜里,清脆的声音扰的人心慌,宋婉将门推开。
漆黑的院子里头,本该挂在宫门口的灯笼,此时却提在萧珏的手上,灯笼中昏黄的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萧珏站在院子中央,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看着宋婉。
平静的仿佛一个寻常等夫人回家的夫君,只他身后的人昭示,这并不是这般寻常平和。
萧珏的身后,吴嬷嬷与小桂子被他的侍卫押着跪在两侧用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破布堵住了嘴巴,两人见着宋婉,呜呜的叫着,在深宫之中犹如恶鬼呜咽。
宋婉还不知道今夜为何会这般便是傻了,她镇定了心神,脑中却未曾想出什么措词,只知道此时要将萧珏安抚好,若不安抚好恐怕会有她承受不住的后果。
萧珏看着女人贝齿咬着红唇,静等着这张诱人的嘴会说出什么欺骗的话。
他手中的灯笼色彩鲜艳,燃着烛火明艳艳的,却越发的衬托萧珏平静表情中藏着的暗怒。
宋婉走上前去,垂首不去看萧珏,只觉得萧珏生起气来,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微微平稳呼吸,低声解释:
“我今日本不打算出去的,可临了来了兴致,不是故意骗你的。”
萧珏笑了笑,他垂首看着宋婉的头顶,另一只没有拿着宫灯的手挑起宋婉的下巴,轻笑:
“我知道婉娘不是故意的,但宫里面的老人不知道拦你,小桂子不知道来告诉我,他们便错了。”
萧珏的声音并不含怒,却让吴嬷嬷与小桂子瞪大了双眼,僵在那地不敢动弹。
宋婉的眼皮跳了跳,她知道萧珏是在用惩罚她骗他,可她要去何处,明明应当自己做主,况且接着花灯节这为数不多的机会出宫也不是什么错处。
宋婉变了颜色,心中不打算再哄着萧珏,顺着他,反驳:
“我宫里的奴才做错了事情,自由我处置,今夜是我吩咐他们的,她们没错。”
听闻至此,萧珏看着眼前不再假装乖顺的女人,脸上的笑意消失。
他松开手上的灯笼,让其落在地上,烛光渐渐熄灭,夜色沉沉,却不如萧珏的面色可怕。
他声音沉的滴的出水:“怎么,婉娘便是连骗都不打算骗我一下了吗?”
说是反问,却更像是戳破了宋婉的真实目的,细听,声音里还有些委屈,只是宋婉未曾听出来。
在后面按着人的禄喜心中叹宋婉糊图,这时候,他家王爷只需宋婉说了实话,再好好哄上一哄便好了,偏她要逆着来,自家主子恐要生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