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宗室律例?献印黜革条议
献印削爵例
律曰:凡宗室亲王后裔献纳先代印玺者,无论原爵高低,着即削除宗籍,发往北境军屯效力。印玺收归宗人府明楼收储,不得再用。
例:德佑五年孟冬,秦王萧槿长子萧沛跪献\"秦王之宝\"印玺于宗人府。该印龙睛嵌丹砂,系父萧槿征战时所制,印底凿刻\"秦王之宝\"四字。今上准其献印自赎,着宗人府登记造册。
处罚:萧沛着去秦王服色,改穿青衫,发配开平卫充军,终身不得回籍。其户籍自宗人府玉牒剔除,录入《北军谪戍名册》,每三年由玄夜卫核查现址,违者依逃籍律论处。
终窭且贫,莫知我艰。
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德佑五年十一月初七,雪粒击打宗人府门前两尊青铜狴犴。萧沛跪坐在三阶青白石上,膝头压着宗人府特制的明黄跪垫——这是宗室献物的规格,寻常谪民需直接跪砖,唯有亲王后裔仍留三分体面。他双手托举秦王印玺过顶,印玺用明黄缎袱包裹,缎面暗纹绣着太祖朝的皇家用纹,这是北境藩王专用的纹饰,此刻却成了献纳罪证的袱衣。
\"请核对印文。\"宗人府典仪官捧着朱漆盘走近,盘底垫着锦缎,四角压着镇纸。萧沛垂眼望着对方腰间的鱼符,八品典仪的铜鱼符在雪光下泛着青灰,与他记忆中父亲佩戴的金麒麟符相差甚远。他解开缎袱结扣,蟠龙纽的凉意在掌心蔓延——这方和田青玉印玺重九斤四两,是太祖爷按北境九镇兵力所铸,纽饰蟠龙昂首向左,正是当年秦王节制三边的象征。
典仪官用鹅黄册页比对印底,\"秦王之宝\"四字与《宗人府玉牒》记载分毫不差。萧沛看着对方用朱砂笔在收执文牒上画押,笔尖划过\"献纳人萧沛\"时,墨汁在\"沛\"字右半多洇了个点——这是刻意的错笔,宗人府惯例,凡宗室献物,必留瑕疵以示天威。\"印纽蟠龙首向...\"典仪官忽然顿住,按例应记\"左\",却在雪光中看见萧沛眼底的冷意,最终写成\"北\"。
印玺落在朱漆盘里的瞬间,萧沛指尖在蟠龙角上停顿了刹那,此刻掌心触到的只有冰冷玉质,再无当年的体温。典仪官盖上黄绫袱,袱角的流苏扫过萧沛手背,这是皇室赏赐的物件,如今却用来包裹缴回的印玺。
\"请签字画押。\"另一名典仪官递来羊皮笔,笔杆刻着宗人府纹章。萧沛握住笔,发现笔尖已被削得极钝——这是防止他在文牒上留下血书。他在\"自愿献印\"四字后画了个歪扭的押,那是秦王府特有的折笔。
雪片落在印玺缎袱上,很快被扫开。萧沛看着典仪官捧着朱漆盘转身,印玺在盘底微微晃动,蟠龙首始终对着北方——那是秦王封地的方向。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有一日献印,须让龙首朝北,让北境军民知道,秦王的印,曾护过他们。\"此刻典仪官的步伐太急,龙首渐渐转向东南,那是紫禁城的方向。
当朱漆盘跨过宗人府门槛,萧沛听见腰间玉佩轻响——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非玉非金,只是北境寻常的燧石。他低头看着膝头的明黄跪垫,边缘已磨得发白,就像秦王府的门匾,被玄夜卫摘去时,漆色还新鲜如初。
典仪官在廊下停步,从袖中取出《宗室献物簿》,羊皮封面的纹饰在雪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萧沛看着对方用靛青笔蘸墨,笔尖在砚台边刮出三声轻响——这是宗人府录事的习惯性动作,每道文书必经此步骤以示郑重。
\"请验看掌印。\"典仪官的声音像檐角冰棱般冷硬,右手已扣住萧沛的手腕。萧沛下意识蜷缩手指,却被对方用拇指强行碾开,掌纹在雪光下清晰可见,典仪官盯着他掌心的老茧,指尖沿着茧子边缘划了半圈,就像在丈量一件待销毁的兵器。
掌心朝上摊开在朱漆盘边,典仪官从袖中取出一方小砚,倒入清水研磨墨石。萧沛望着对方手腕上的银镯,刻着细小的\"宗\"字纹,突然想起父亲曾说,宗人府官吏入职时必戴此镯,以示与皇族同脉。墨汁调至五分浓,典仪官用羊毫笔蘸墨,在萧沛掌心快速扫过,凉意浸透皮肤——这是验看掌印的惯有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