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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1 / 2)

卷首语

《大吴荒政要览》载:“预备仓者,国之命脉,民之倚仗。仓廪实,则天下安;仓政弛,则黎庶苦。”德佑十三年,黄河决堤引发的舞弊案如惊涛裂岸,牵出朝中权贵私吞预备仓粮十万石的惊天黑幕。谢渊以铁犀为证,在漕运航道与朝堂权谋间周旋,创“兑支法”转运粮米。这场关乎民生社稷的较量,恰似运河波涛,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每一次漩涡都暗藏杀机。

男声欣欣女颜悦,人家不怨言语别。

五月虽热麦风清,檐头索索缲车鸣。

野蚕作茧人不取,叶间扑扑秋蛾生。

麦收上场绢在轴,的知输得官家足。

不望入口复上身,且免向城卖黄犊。

田家衣食无厚薄,不见县门身即乐。

德佑十三年,开封预备仓内弥漫着腐朽气息。谢渊踩着散落的霉变谷壳,靴底碾碎虫蛀的木板,发出“咯吱”声响。斑驳的墙面上,“积谷备荒”四个朱漆大字已剥落大半,与空荡荡的粮囤形成刺眼反差。

“大人,依《大吴仓储则例》,每季需三勘三验。”师爷赵文的声音在空旷的仓房里发颤,他展开泛黄的簿册,指腹划过永乐年间的记录,“二十万石存粮,如今只剩三万石。而借支条目里……”他的指尖停在一条朱批上,“十万石借据竟无归还日期,且无工部、户部联署钤印。”

谢渊的手掌重重按在蛀空的囤柱上,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他想起黄河决堤处掺着麦秸的堤坝,想起铁犀腹内藏着的舞弊奏疏,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吴律》明文规定,宗亲借粮需三司会签。这无凭无据的‘借据’,分明是强取豪夺!”他猛地转身,官袍下摆扫落墙角的老鼠洞,“去请镇刑司张明德,就说本官要依《大吴会典》第三十七卷,核办此案。”

半个时辰后,张明德的蟒纹飞鱼服掠过仓门,腰牌上的獬豸纹在阴暗中泛着冷光。“谢渊,无故传唤三品大员,该当何罪?”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

“该问幕后黑手何罪!”谢渊将借据甩在积灰的案几上,纸张扬起的灰尘中,模糊的花押格外刺目,“十万石粮米,足够赈济三州九县灾民!这些借据,不过是巧取豪夺的遮羞布!”

张明德漫不经心地用袖口拂过案几,瞥见借据上缺失的联署印鉴,瞳孔微缩:“谢大人如此揣测,可有真凭实据?莫不是想借此排除异己?”他的语气轻慢,却暗含威胁。

当夜,谢府后院的柴房突然燃起冲天大火。谢渊冲出门时,正见夫人颤抖着从灰烬中扒出半片烧焦的粮袋,边缘处“预备仓”三个残字仍依稀可辨。“老爷,对方势力庞大,我们……”夫人的声音被浓烟呛得断断续续,怀中幼子的啼哭让她眼眶通红。

谢渊将妻儿紧紧护在身后,感受着夫人后背剧烈的颤抖。他轻抚幼子被熏黑的小脸,喉结滚动:“明日一早,你带孩子去杭州外祖家。记得把书房第三格的《荒政奏议》藏好。”他望着天边未散的火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这十万石粮,就是拼了性命,我也要追回来。”

与此同时,说客接踵而至。礼部侍郎捧着金丝楠木匣踏入厅堂,檀香混着金器碰撞声弥漫开来:“谢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人愿补还半数粮米,再送上万亩良田……”

“住口!”谢渊猛然起身,茶盏重重砸在青砖上,瓷片飞溅,“百姓饿殍遍野时,田产能充饥吗?回去告诉背后之人,百姓的救命粮,一粒都不能少!”他的目光如炬,吓得侍郎踉跄后退,金丝楠木匣险些脱手。

次日,玄夜卫急报:运河漕船被镇刑司以“检修河道”为由全部扣押,码头搬运工集体失踪。谢渊摩挲着案头的铁犀残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好手段,”他冷笑出声,“先是断我运粮船,下一步恐怕要……”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有人在窥探。

工部衙门的议事厅内,六部官员争论不休。户部主事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谢大人,十万石粮米转运,需调用漕船三百艘,沿途经过七省二十三关。单是关卡税银,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谢渊铺开泛黄的《运河舆图》,朱笔在淮安、济宁等重镇圈点:“采用‘兑支法’。依据《大吴漕运例》,以临近州县粮仓为中转站,实行‘就粮兑支’。”他展开一面牙旗,旗面上绣着枯瘦的流民耕作图,针脚细密处暗藏玄机,“此旗由灾民所绣,表面是感恩图,实则绣着决堤处经纬坐标。驿站查验官文虽严,但对民间绣品向来宽松。”

“荒唐!用刺绣传递消息?”某位御史拍案而起,补子上的獬豸纹随动作抖动,“这成何体统!”

“御史大人可知《大吴驿递条例》第二卷?”谢渊翻开厚重的律典,指节叩击书页,“洪武年间就有先例,民间绣品可作私信传递。况且,每船粮米都由当地耆老核验,掺假者按连坐法处置。”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是要规矩,还是要百姓的命?”

经过三日激辩,“兑支转运十二则”初具雏形。从粮船编号规则到押运暗号体系,每个细节都暗藏机关。当谢渊在最后一页按下手印时,墨迹在烛光下泛着暗红,宛如未干的血迹。

文华殿内,龙涎香混着炭火气息萦绕。谢渊怀抱铁犀残片与粮册,膝盖重重磕在丹墀上:“陛下,有人私吞预备仓粮十万石,铁证如山!”他展开绣着坐标的牙旗,丝线在阳光下闪烁,“此‘兑支法’既能追还粮米,又可顺藤摸瓜,彻查背后舞弊案!”

户部尚书陈显文整了整蟒袍,象牙笏板叩击地面,发出清脆声响:“陛下,谢渊仅凭几张借据,就想兴大狱?其中或有隐情……”

“隐情?”谢渊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三万灾民饿死时,可有隐情?”他抖开流民图,密密麻麻的红点如泣血的控诉,“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图卷展开时,露出背后“永乐九年制”的暗纹,正是当年泰昌帝亲批的赈灾图。

德佑帝的手指在龙案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谢卿之策,可行否?”

“可行!”谢渊朗声道,官袍因激动微微发颤,“沿途设十三处查验点,由玄夜卫与漕帮联合押运。若有差池,臣愿以死谢罪!”他的目光扫过陈显文,对方不自然地回避眼神,袖中似乎藏着什么。

“准奏!若再有人阻拦,按《大吴律》谋逆论处!”德佑帝拍案而起,震得御案上的朱砂砚溅出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