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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1 / 2)

卷首语

《大吴开中制》载:"开中者,纳马于边,给引于商,通国用而利民生。"德佑十五年冬至,谢渊的青衫拂过大同城楼的则例碑,碑上神武爷的朱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城下商队的驼铃声里,却混着镇刑司硫黄的腥甜——那些本该载着官马的车队,正用"药材"的幌子,掩盖勋贵与晋商的合流舞弊。

醉别江楼橘柚香,江风引雨入舟凉。

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

酉初刻,大同城楼的风卷着细沙,谢渊的勘合符在则例碑前顿住,碑身"纳马给引"四字的朱砂已剥落,露出底下的"官商合流"浅刻——不知哪位边民愤而刻之。城下商队的领队正与镇刑司缇骑说笑,车辕上的"药材"旗被风吹翻,露出角上的三叠盐引纹。

"林缚,"他望着商队的十五辆大车,"取《商队货物规制》。"羊皮清单在风中展开,"甘草贰千斤"的记载让他笔尖一滞:"每车负重逾三千斤,"指腹划过"大同卫专用"火漆印,"却无太仆寺的马料批文。"

林缚借着火折子细看,清单末页的"商民李富"花押,与忠勇侯府的管家笔迹如出一辙:"大人,"他指着"富"字末笔,"这是镇刑司'掌钱虎'的暗号。"谢渊的勘合符扫过火漆,显形出底层的飞鹰纹——镇刑司私放商队的标记。

《开中则例》第三卷明载:"官马运输,必附太仆寺马籍与户部盐引。"谢渊望着商队扬起的尘土,忽然想起萧枫的密报:上月边关缺马三百匹,而商队申报的"药材"重量,恰好等于三百匹战马的刍秣量。

更夫的梆子声里,商队突然改道西北,那里正是忠勇侯府的私矿。谢渊的勘合符微颤,商队领队的腰牌在月光下闪过冷光——那是玄夜卫的令牌,却刻着镇刑司的五瓣花。"追,"他低声道,"他们要去换私铁。"

戌末刻,商队在梧桐峡被截,车底夹层的官马牙牌泛着硫黄味。谢渊掰开所谓的"甘草",露出底下的战马齿——每颗都有改龄的酸蚀痕迹:"《兽医典籍》载,"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改齿马活不过半年。"

领队拔刀时,刀柄的双狮纹暴露了忠勇侯府的身份。林缚从其靴底搜出密信,硫黄水写着"药材换马,每车抵盐引五道",落款处三个重叠的盐引纹,正是周龙密牍里的分赃符号。

谢渊比对商队火漆印,发现与《镇刑司废印录》的"病马淘汰章"完全一致:"他们用淘汰病马的印,"指节敲在火漆上,"运活生生的战马。"掌印官跪地禀报:"此印三年前失窃,"他的袖口露出硫黄灼伤,"报案人正是忠勇侯府。"

商队货物单的背面,用马血写着一串数字,译官破解为瓦剌文的战马数目。谢渊的目光扫过车队,突然明白:所谓"开中纳马",早成了勋贵们"纳商剥民"的遮羞布。

萧枫的亲卫丈量车重,每车夹层竟藏着二十副镇刑司腰牌:"大人,"他的声音发颤,"腰牌编号,"指向《镇刑司暗桩名录》,"都是三年前'掌钱虎'周龙的旧部。"

谢渊望着这些腰牌,忽然想起涿州矿难的幸存者——他们的血汗钱,正被用来打造敌国的兵器,而他们的子弟,却在边关骑着改齿的驽马送死。

丑初刻,忠勇侯府的管家被押至,腰间玉牌刻着"开中裕国",却在勘合符下显形出飞鹰纹。"李管家,"谢渊晃动车马行的账册,"你家侯爷的私矿,"指节敲在"战马换铁"的记录上,"为何用太仆寺的官车?"

管家的瞳孔骤缩:"大人说笑了,"他的声音带着颤音,"我家侯爷一心为国..."话未说完,林缚已呈上密约:"泰和号的三成汇水,"他冷笑,"是不是都进了侯爷的私库?"

谢渊将管家的花押与商队清单比对,发现"忠"字缺笔与镇刑司王经历的如出一辙:"三年前,"他望着对方骤缩的瞳孔,"你在镇刑司当差,"敲着《镇刑司官册》,"难怪懂得改则例、换印信。"

管家突然跪地,撕开衣领露出五瓣花烙:"大人,侯爷说,"声音哽咽,"不这么做,"顿了顿,"连病马都拿不到..."谢渊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终于明白:勋贵与镇刑司的勾结,早将开中制啃噬得千疮百孔。

谢渊的勘合符扫过管家的腰牌,显形出底层的瓦剌文"九月"——与马行密信、边将饷银案的暗码一致。"你们,"他冷声道,"用神武爷的开中制,"指向则例碑,"给瓦剌开道。"

管家的供词,牵出了惊人的真相:忠勇侯府负责提供官车和印信,镇刑司负责放行和灭口,晋商负责运输和销赃,三方合流,将每匹战马的利润瓜分殆尽,只给边军留下老弱病残。

谢渊轻抚则例碑,发现"纳马给引"四字的朱批下,有层更浅的刻痕:"开中裕国,官商两便"——这才是神武爷的原刻,却被后人篡改。"他们改的不是字,"他对林缚道,"是国法的魂。"

掌印官捧来《开中制原稿》,谢渊比对发现,现行则例的"商民"二字,被篡为"商官":"一字之改,"他的声音沉重,"商民之利成了官商之私。"

化验商队火漆印泥,发现含忠勇侯府的卤砂、镇刑司的硫黄、户部的松烟墨——正是三法司合流的标记。"每道火漆,"谢渊望着化验单,"都是官腐的印记。"

《印玺定式》明载,火漆必用纯色,严禁混合他物。但眼前的印泥,却像极了官商合流的脓疮,在国法的伤口上溃烂。

将商队货物单与《边军马籍》《饷银清单》比对,发现每匹改齿马的背后,都对应着三道被截留的盐引。"他们用马籍骗饷,"谢渊敲着账册,"用饷银买铁,"望向北方,"用私铁换敌马。"

林缚的手在发抖:"大人,这三年,"他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边关缺的一万匹战马,"顿了顿,"都成了瓦剌的铁骑。"

玄夜卫在忠勇侯府私矿,发现了震惊的密约:"每千匹战马,"谢渊念着密约,"忠勇侯得银五千两,镇刑司得盐引三百道,"望向管家,"剩下的,"冷笑,"给瓦剌。"

密约的末页,盖着三方印:忠勇侯府的双狮、镇刑司的飞鹰、户部的嘉禾。印泥里的蓝铜矿粉,在验牍灯下格外刺眼,与边将饷银案的毒剂同源。

萧枫送来的防区图上,忠勇侯府的私矿恰好位于瓦剌进军路线的节点。谢渊的勘合符扫过,显形出瓦剌文的"补给站":"他们在我们的防区里,给敌国建粮仓。"

图上的每个红点,都对应着商队的"药材"中转站,而这些中转站,正是用太仆寺的官印换来的通行证。

从私矿密室,搜出了被篡改的《开中则例》抄本,"纳马"条款被改为"纳银","商民"被涂改为"官商"。谢渊望着抄本上的朱批,那是户部尚书王琼的字迹:"他们改则例,"他的声音如刀,"比改马龄更毒。"

边民代表老陈跪在则例碑前,捧着儿子的骨灰盒:"谢大人,"他的声音哽咽,"我儿在边关,"指向北方,"骑的是商队换下来的驽马,"顿了顿,"马倒了,人就被瓦剌的铁骑踏成了泥..."

谢渊扶起老陈,发现他掌心的老茧里嵌着卤砂——那是私矿苦工的印记。"老丈,"他低声道,"国法必不辜负忠良。"

边民们捧着血书涌来,按满红指印:"请大人严惩奸商,"他们的声音震天动地,"还开中制清白!"血书的末页,画着无数个獬豸角,那是民心对国法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