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竹筒。
陈彦心头猛地一沉,一把抓过竹筒,拧开,抽出里面被血浸透大半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绝望:
“……亥时末,天狼军骤现!合白袍军自涂州城内杀出!内外夹击!大营溃!我军……损失惨重!王将军(东牟副将)战死!石宁部溃散!天狼、白袍、火牛三军合流,兵力逾四万,正……正全速扑向红印城!”
“天狼军?”陈彦瞳孔骤然一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东南与各方皆无瓜葛的天狼军会突然出手!
不仅解了涂州城的围,现在还把目标直指兵力空虚的老巢红印城!
一旦涂州溃败的消息传出,甚至后面的红印城有失的消息到来,他这支深入关襄战场的精锐主力,将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鸣金!收兵!全军脱离战斗!向东北方向青石堡,转进!”陈彦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刻,什么关襄,什么魏若白,都不及他的根基重要!
“殿下!”身边的将领们惊呆了。
“执行命令!立刻!违令者斩!”陈彦厉声喝道,眼神凌厉如刀,“涂州已失!红印城危在旦夕!速撤!”
他刻意强调了“涂州已失”和“危在旦夕”,以压住部下的质疑。
尖锐刺耳的退兵鸣金声骤然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战场都为之一滞!
魏若白压力骤减,惊疑不定地看着迅速脱离接触、阵型不乱向东退去的东牟军。
陈彦用兵诡谲,这会不会是诱敌深入的陷阱?
鹰扬军也停下了对曹永吉左翼的猛攻,警惕地观察着陈彦大军撤退的方向,同样不敢轻动。
城头的韩千启更是满心困惑,紧紧盯着陈彦撤退的方向,生怕这是引蛇出洞之计。
曹永吉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也接到了自己斥候拼死送回的类似噩耗。
他瞬间明白了陈彦为何突然撤兵!
他也必须退兵了,回到井口关,他认为比到红印城更安全。
这一动,就更让魏若白、鲁南敬、韩千启惊疑不定了。
曹永吉部虽然略显慌乱,但主力尚存,阵型未散,向着井口谷方向退去!
“怎么回事?陈彦退了,曹永吉也退了?”韩千启扶着垛口,声音沙哑,“难道……是诱敌之计?想引我们出城野战?”
陈彦在青石堡的诈败和半日破城,给所有人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魏若白眉头紧锁,望着退去的两路敌军,心中同样疑窦丛生。
他们撤得如此干脆?这不合常理!莫非是更大的阴谋?他不敢冒险让疲惫的京营贸然追击。
邵经和鲁南敬同样勒住了战马,相互对视一眼,看着退去的敌军,虽有追击的冲动,但想到陈彦用兵的诡异,让他们也停下了脚步。
战场出现了诡异的僵持,西夏联军一方,竟无人敢趁势追击!
大家都被陈彦可能设下的“诱敌歼灭”陷阱吓住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关襄城南门方向,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破尚未完全散去的战场烟尘,直奔城下!
马上骑士浑身是血,身上赫然是白袍军的装束!
他嘶声力竭地对着城头大喊:
“韩帅!魏大人!鲁将军!涂州大捷!涂州大捷啊!”
“严帅密遣天狼军王之兴将军,昨夜突袭涂州城外敌营!大破东牟、东夏联军三万!”
“谢帅与王将军已合兵一处,汇合火牛军兄弟,合兵四万余!现正全速杀奔红印城!要端了陈彦的老巢!”
这声嘶力竭的呼喊,传至关襄城头,也传到了魏若白和鲁南敬的耳中。
天狼军!王之兴!突袭涂州!大破敌军!合兵攻红印城!
所有的疑云瞬间被驱散!所有的震惊化作了狂喜!
韩千启猛地一拍城墙,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严星楚!好你个严星楚!藏得好深的一手!天狼军!干得漂亮!”
魏若白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长剑一指曹永吉撤退的方向:“传令!全军追击!目标曹永吉!务必咬住他!”
鲁南敬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韩帅!开城门!随我们追杀东夏狗!别让他们跑了!”
“开城门!兄弟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杀出去!”韩千启嘶声下令,胸中块垒尽消,只剩下滔天的战意!
关襄城门再次洞开!
饱经战火、疲惫不堪却又被这惊天捷报和复仇怒火点燃的军队,向着仓皇北逃的曹永吉东夏军,发起了凶狠的追击!
而在遥远的西南方,王之兴的天狼军、谢至安的白袍军残部以及火牛军的幸存者,正冲入红印城!
红印城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
天狼军大将王之兴勒马立于残破的城头,目光扫过城内狼藉的街道,脸上却无半分胜利的狂喜,只有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与深沉的警惕。
“王将军!”谢至安在亲兵的搀扶下登上城楼,肩头的箭伤让他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此役大捷,全赖赵帅出兵及将军神兵天降!谢某代白袍、火牛两军数万袍泽,谢过将军活命之恩,更谢将军为彭帅报此血仇!”
他郑重抱拳,深深一躬。
王之兴连忙下马扶住:“谢帅言重!同为大夏血脉,共御国贼,分内之事。况严帅以兄弟相托,王某一诺,万死不辞!”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东南方向,“然红印城虽下,东南广府军素与东夏朝廷暧昧不清,其帅陈近之更是野心勃勃,闻听红印有变,恐会趁火打劫,袭我天福城根基。此地,王某不敢久留。”
谢至安闻言,心中了然。
天狼军孤悬东南,根基不稳,此战已是倾力相助。
他看向城内尚在清点的府库方向,果断道:“将军顾虑极是!天福城乃天狼军根本,不容有失。
红印府库,将军可尽取所需!粮秣军械,将军部属携行不易,然金银财帛,便于携带,将军可取七成,权当犒军与修缮天福城防之资!剩余三成,留于谢某安抚城内,重建红印,以拒东夏反扑。”
这几乎是倾囊相赠!
红印城作为东夏在京师西面的重要据点,府库充盈,七成金银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王之兴深深看了谢至安一眼,这位军侯魁首的魄力与识人之明,令他动容。
这既是酬谢,更是结下的一份厚重情谊,为未来可能的呼应埋下伏笔。
“谢帅高义,王某愧领!”王之兴不再推辞,抱拳道,“事不宜迟,王某即刻整军。广府军动向不明,迟则生变!”
半日后,天狼军带着满载金银的车队,如同来时般迅疾,消失在通往东南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