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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万骸(1 / 2)

冰冷。粘稠。

沈默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瘫在剧烈震动、尘土如瀑般落下的仓库地面。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口那块暴露的暗红玉片,每一次心跳都泵出蚀骨的冰寒和撕裂般的剧痛。断裂的肋骨如同插在肺叶里的碎玻璃,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左臂上,被那棺内血浆巨手攥过的地方,覆盖的玉质甲胄碎裂大半,残留的玉丝黯淡无光,如同烧焦的藤蔓,深深嵌入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带来持续的、冰针搅动般的痛楚。

额角和脸颊蔓延的蛛网黑纹,颜色深得如同用焦炭烙上去的,甚至开始向他的太阳穴和下颌爬升。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不祥的青黑色,在剧烈的心跳下诡异地搏动着。他挣扎着抬起头,视野被灰尘和粘在睫毛上的暗红“血浆”模糊,一片血红。

仓库如同遭遇了八级地震!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混凝土块裹挟着钢筋雨点般砸落!墙壁上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扩大!支撑仓库的承重柱在嘎吱作响的哀鸣中扭曲、变形!整个空间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疯狂摇晃、倾颓!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仓库中央那口青黑色的巨大石棺!

棺盖在剧烈的震动中沉重地摩擦着,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那道被胡老鬼强行开启、又被沈默挣扎撕裂的缝隙,正被一股源自棺内的、更加蛮横的力量,强行闭合!巨大的漩涡符纹在棺盖上明灭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更强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棺内疯狂冲撞,想要挣脱束缚,又被那符纹死死压制!

胡老鬼枯槁的身影在崩塌的烟尘和坠落的碎石中踉跄闪避。他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冰冷掌控和贪婪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怒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自行闭合的石棺,又猛地转向废墟中挣扎的沈默,尤其是他胸前那块在尘雾中依旧闪烁着微弱共鸣波动的暗红玉片!

“该死的钥匙孔!坏我大事!”胡老鬼沙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几乎被淹没,充满了气急败坏和滔天的杀意!他枯瘦的右手再次闪电般结印,指尖乌光凝聚,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禁锢,而是彻底毁灭——他要毁掉沈默!毁掉这块引发未知剧变的“钥匙”!

然而,就在他手印即将成型的瞬间——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崩塌都更加恐怖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巨兽的咆哮,猛地从仓库正下方传来!

整个仓库地面,以那口青黑色石棺为中心,如同被无形的巨拳击中,猛地向下塌陷!

不是局部的崩塌,而是整个地基的断裂和沉降!

沈默只觉得身下一空,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他随着无数碎裂的混凝土块、扭曲的钢筋、蒙尘的杂物,如同坠入地狱的碎石,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不——!”胡老鬼惊骇欲绝的嘶吼被下坠的狂风瞬间撕碎!他试图抓住什么,但脚下的大地彻底崩碎,枯槁的身影同样无法抗拒地向下坠落!

天旋地转!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和急速下坠的呼啸!冰冷的碎石不断撞击着身体,带来新的剧痛!沈默在混乱中死死护住头脸,胸口的玉片在坠落和撞击中传来尖锐的刺痛,那微弱的共鸣波动却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砰!!!

沈默的身体重重砸在一片冰冷、坚硬、带着强烈棱角的不规则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咙一甜,又是一大口粘稠的暗红血液喷了出来,部分溅落在身下冰冷的物体上。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紧随其后,是胡老鬼沉闷的坠地声和一声痛苦的闷哼。

烟尘弥漫,呛得人无法呼吸。

沈默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抹开糊住眼睛的血污和灰尘。

眼前的一切,让他残存的意识瞬间冻结!

这里不再是仓库,甚至不是任何人类建筑的范畴。

这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在难以企及的黑暗深处,无数粗大得如同巨蟒的钟乳石柱从穹顶垂落,有些甚至连接着地面,形成支撑天地的恐怖巨柱。微弱的光源来自一些镶嵌在岩壁和石柱上的、散发着惨绿色或幽蓝色冷光的不知名矿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

而他坠落的地方,是一个巨大平台的边缘。

平台由无数惨白的骨骼堆砌而成!

人类的头骨、肋骨、腿骨,巨大野兽的脊椎、獠牙,还有一些形态扭曲、无法辨认的怪异生物的遗骸…它们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糅合、挤压、熔铸在一起,形成了这片冰冷、死寂、散发着无尽岁月腐朽气息的“骨原”!

目光所及,皆是骸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黑暗!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绝望和怨毒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这片无边无际的骨原深处弥漫开来,疯狂地侵蚀着闯入者的灵魂!

沈默的心脏在玉片的压迫下几乎停止跳动!骨髓深处都渗出了寒意!他认出来了…这景象,与他当初在地下河畔,被血玉侵蚀昏迷时,在幻觉中看到的“万骸祭坛”,一模一样!

这…不是幻觉!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

轰!!!

平台的中心,那片骨原的核心地带,猛地爆发出比穹顶坍塌更加恐怖的巨响!

大地如同沸腾!无数惨白的骸骨被一股来自地底深处的、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掀飞、抛向空中!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在骨原中心骤然形成!

深坑底部,并非泥土。

是无数更加巨大、更加古老、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如同玉石般泛着青黑色幽光的巨型骸骨!它们被某种力量强行聚集、压缩、熔铸…最终,形成了一座令人灵魂颤栗的造物!

一座…王座!

一座完全由青黑色巨型骸骨熔铸而成的、巨大无比的王座!

王座的基座是无数扭曲交错的巨大脊椎骨和盆骨,支撑着如同巨兽肋排般的狰狞靠背!靠背的顶端,镶嵌着三颗如同房屋般大小、散发着惨白幽光的巨大头骨!头骨的眼窝空洞,却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冥之火!王座的扶手,是两根粗壮得如同攻城锤、末端带着锋利骨刺的巨兽臂骨!

整个骸骨王座,散发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冰冷死寂的、足以碾碎一切生机的恐怖威压!王座周围的空气都因为它的存在而扭曲、冻结!平台上弥漫的无边怨气,如同朝拜君主般,疯狂地向着王座汇聚、旋转,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怨气漩涡!

而在骸骨王座的正前方,那口青黑色的巨大石棺,正稳稳地矗立在沸腾的骨原之上!棺盖紧紧闭合,那个巨大的漩涡符纹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暗沉血光,仿佛在与王座呼应!刚才喷涌的暗红浓雾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王座周围盘旋、凝聚,最终化作一道道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晶簇,在王座巨大的骸骨基座和靠背上疯狂生长、蔓延!

“万骸…王座…血祭…终焉…”一个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震撼和贪婪的声音在沈默不远处响起。

是胡老鬼!

他挣扎着从一堆碎骨中爬起,枯槁的脸上沾满了骨粉和血迹,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座骸骨王座,爆射出近乎疯狂的灼热光芒!之前的惊怒恐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痴迷!

“传说是真的!‘它’真的存在!‘它’在苏醒!‘它’需要祭品!需要钥匙!”胡老鬼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猛地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如同发现猎物的毒蛇,死死锁定了瘫在骨原边缘、胸口玉片共鸣微光尚未熄灭的沈默!

“你!就是最后的祭品!用你的‘玉胚’和血肉!打开‘它’的枷锁!”胡老鬼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变形!他不再有任何保留,枯瘦的双手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结印!这一次的手印更加复杂、更加古老、更加邪异!他全身的精气神仿佛都在燃烧,枯槁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皮肤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

代价巨大,换来的力量也恐怖绝伦!

嗡——!!!

胡老鬼的头顶,一个直径超过一米的、由无数痛苦哀嚎的怨魂虚影压缩而成的、近乎实质的灰黑色骷髅头瞬间凝聚成型!骷髅头空洞的眼窝燃烧着碧绿的鬼火,张开巨大的下颌,发出无声的尖啸,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和污秽万物的死寂,如同陨星坠地,朝着沈默轰然噬咬而下!

所过之处,空气冻结,飘散的骨粉化为冰晶!

这是胡老鬼毕生修为、甚至燃烧生命本源发出的绝杀一击!他要将沈默连同那块“钥匙孔”玉胚,一同碾碎,化为开启王座、取悦“它”的血肉祭品!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粘稠,瞬间笼罩了沈默的全身!他甚至能闻到那灰黑骷髅头带来的浓烈尸腐恶臭!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体内的血玉玉片在感知到这灭顶之灾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绝望而疯狂的尖鸣!它本能地想要抵抗,但之前与石棺、血浆巨手的对抗消耗太大,又被骸骨王座的恐怖威压死死压制,根本无法凝聚起足够的力量!

沈默残存的意识一片空白,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绝望。他睁大眼睛,看着那吞噬一切的灰黑骷髅头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默的身体即将被那怨魂骷髅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嗡…嗡……

他胸前那块暗红玉片核心处,那个由无数细微玉丝勾勒出的、微缩版的漩涡符纹,在受到骸骨王座恐怖威压和胡老鬼绝杀一击的双重极致刺激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光芒!

这一次的共鸣波动,不再是微弱!而是清晰!强烈!带着一种穿透时空、源自亘古的呼唤!

共鸣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穿透空间,精准地传递向骸骨王座的方向!

轰——!!!

骸骨王座正前方,那口一直沉寂的青黑色石棺,棺盖上的巨大漩涡符纹,在接收到这强烈共鸣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比太阳还要炽烈的暗红血光!

咔嚓嚓——!!!

坚固无比的青黑色棺盖,在血光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蛋壳,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纹!下一秒,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激射向四面八方!

棺内积压了不知多少万载的、粘稠如血浆、散发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暗红色浓雾,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失去了所有束缚,轰然喷发!浓雾冲天而起,瞬间淹没了整个骸骨王座的上半部分!

但这浓雾并未消散!

它们在王座周围盘旋、凝聚!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意志的召唤!

骸骨王座本身,那三颗巨大头骨眼窝中的惨白幽光,骤然变成了燃烧的血色!整个由青黑色巨骨熔铸而成的王座,如同沉睡的魔神睁开了眼睛!一股无法形容其古老、其蛮荒、其冰冷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星体,从王座深处缓缓升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胡老鬼燃烧生命发出的、那枚足以吞噬沈默的怨魂骷髅头,在距离沈默身体不足一尺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意志构成的叹息之墙!

无声无息。

那枚凝聚了胡老鬼毕生修为和生命本源的灰黑骷髅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就在那股苏醒的意志面前,如同被投入虚无的尘埃,瞬间分解、消散、化为乌有!

“噗——!!!”胡老鬼如遭宇宙重击!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近黑的污血狂喷而出!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跪倒在冰冷的骨原上,深陷的眼窝中,浑浊的光芒急速黯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一丝终于明悟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原…原来…‘它’要的…不是祭品…”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被暗红浓雾笼罩的骸骨王座,沙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最后的喘息,“…‘它’要的…是…钥匙…本身…”

话音未落。

骸骨王座之上,那翻涌的、粘稠如血浆的暗红浓雾,猛地向中心坍缩!

一个模糊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轮廓,在浓雾中缓缓凝聚、显现!

它的形态无法用语言描述,仿佛是亿万骸骨的聚合,是万古怨毒的结晶,是冰冷死亡本身的具象!它的“视线”,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穿透了翻涌的浓雾,落在了平台边缘,那个胸前闪烁着漩涡符纹共鸣光芒的渺小身影——沈默身上。

轰!!!

一股无法抗拒的、纯粹由冰冷意志构成的恐怖吸力,猛地从骸骨王座的方向爆发出来!目标,直指沈默胸前那块暗红的玉片!

沈默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瞬间离地而起!完全不受控制地向着那骸骨王座、向着浓雾中那巨大的阴影轮廓,急速飞去!

“不——!”沈默残存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但身体和灵魂都被那恐怖的意志彻底压制,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胡老鬼瘫倒在骨粉中,眼睁睁看着沈默被吸向王座,枯槁的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耗尽心血,甚至不惜燃烧生命,最终不过是…为那沉寂的王座,送去了它真正等待的“钥匙”。

沈默的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被骸骨王座周围翻涌的暗红浓雾吞噬!

视野陷入一片粘稠的、跳动的暗红!

冰冷!死寂!无穷无尽的怨毒和绝望意念,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疯狂地刺入他的脑海!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同化!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恐怖的意念洪流彻底湮灭的瞬间——

他胸前那块暗红的玉片,在浓雾的包裹和骸骨王座意志的牵引下,猛地脱离了沈默的胸膛!

不是撕裂,而是一种…自然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