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灌入,吹散氤氲的柴烟,亦似吹皱了阿蛮铁青面色之下,那翻腾的戾气云涛。
直至阿蛮转身,默然将手中柴刀搁下,转而向跳动的灶火中添入新柴,潘令宁悬至嗓眼的心才落回一半。
疑云激成,她暂时安稳!潘令宁紧攥湿布的指节无声松弛,暗吁一口长气。
“依你如此聪慧,你猜测,所因何事?”阿蛮不咸不淡说道,面目不显形色,潘令宁也实难猜测。
阿蛮难道也在试探她?
不过那惊魂一刀既已抗过,此刻她倒是胆气横生,索性试探到底!
潘令宁又说道:“崔题,素来追踪延朔党,而皇城司,近日也追查延朔党,我担心……怕是起了什么误会?即便……”
她悄悄瞥了阿蛮一眼,双手即便拢着湿巾,也有些不安分地揉捏。
阿蛮知她的性子,她不好装愚扮傻,演绎太过,反而漏出马脚。
潘令宁咬了咬下唇,仍是一口气说道,“便是你,当真与那夙期有些牵连,我猜你必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你面覆寒霜,骨子里却是重情重义的血性,我信得过你的为人!因而,我寻思,兴许只是……夙期刚好是你的幼时玩伴,牵连了此事,你更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说完,怯生生地瞥了阿蛮一眼,不确定如此表诚意,可否卸下阿蛮的防御?
“你便这般信得过我?”阿蛮一阵冷笑,陡然抬头,虽居下位,可那抹讥诮中藏着锋芒的笑意,仍是逼得潘令宁脊背发凉,“然而我在鬼樊楼暗庄,可是见识过潘娘子胆识过人,细密谋划的英姿!说罢,潘娘子今日又有何目的?”
潘令宁呼吸骤然一窒,旋即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浊气压下,清凌嗓音里掺上了薄怒:“诚然……鬼樊楼暗庄之时,我曾利用于你,然脱困半载,我对你再无半分虚言!今日冒死前来报信,若存半分欺瞒,何至于将脖颈送到你这刀口之下?你……竟如此看待我么?”
阿蛮只是拨弄着火光跳跃的柴堆,唇角那丝冰封的讽笑始终未曾融化。
潘令宁心绪纷乱如麻,说不清是恐惧、委屈,还是对眼前人可能堕入歧路的惋惜。
亦或者,为了明明生死之交,却又立场不同无疾而终的友情倍感伤神?
她埋首,望着湿布滴下的水痕,低声道:“还有一事,尚需提醒你,云集楼诗案看似新党处于不利之地,实则陛下与崔题已联手,誓破权利掣肘樊笼,近日试纸替换疑云,你应有所感知,紧接着使团婢女失踪案,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冲着太后以及鬼樊楼而去?倘若婢女失踪案也非北契国使团一手谋划……”
潘令宁当然清楚,婢女失踪案非使团一手谋划,只因如此似是而非,真假混说,阿蛮更难拨云见月。
“那么正旦大朝会当日,将有一场腥风血雨。鬼樊楼此毒瘤,祸害深远,民愤沸反盈天,倘若陛下决心除之而后快……若旧党处于劣势,太后也必将断尾求生,当初林家不正上演过一回?而延朔党,便是少了林家及鬼樊楼,也仅仅少了一颗棋子而已,你……莫要卷入其中!至于你是何种立场,我不关心,我认的只是你——陈靖!”
此言一出,潘令宁心头块垒顿消,便垂首,用力擦拭着灶台。
她想要的无非便是……让延朔党察觉局势不利之时,当断则断,割断与鬼樊楼的牵连。至于局势如何不利,她自当创造之。
只要鬼樊楼失掉太后与延朔党暗中支持,她便有望斩草除根!
至于联通延朔党捎信带话之人,阿蛮最合适不过。
倘若阿蛮与夙期公子勾连,也得到印证;倘若毫无瓜葛,便说明,阿蛮仍与她同一立场,也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