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倾城】
暮色像打翻的葡萄酒,将整座城市浸在醉人的绛紫里。顾氏大厦顶层的玻璃幕墙折射着晚霞,将总裁室映成一座流光溢彩的水晶棺椁。苏霓裳倚在雕花窗棂旁,手中的专利鉴定书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顾氏集团\"四个烫金小字,宛如四把金针扎进她眼底。
\"滴答。\"
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她攥紧的指尖坠落,正巧落在檀木衣架上那件月白鲛绡旗袍的襟口。这件顾氏新季高定礼服用的是苏家祖传的\"浮光锦\",此刻被血珠浸染,竟在暮色中泛起珍珠般的光晕,恍若雪地里绽开一朵红梅。
\"原来顾总剜人心肝的手艺,是跟我父亲学的。\"她转身将染血的丝绸掷向端坐如佛的男人,云锦广袖扫过案头鎏金香炉,惊起一缕青烟缭绕他眉间朱砂。那点朱砂红得妖异,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咳在她手帕上的血。
顾西洲慢条斯理地抚平被弄皱的鲛绡,月光透过传说中\"遇水不沉\"的秘纺轻纱,在他冷白面容投下细密鳞纹。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旗袍上栩栩如生的并蒂莲,声音轻得像在吟诵一首情诗:\"苏家鲛绡绣的经纬里掺了人发——你母亲的。那年她为救濒临破产的工坊,剪下三尺青丝换三千万贷款。\"
霓裳的银剪已抵住他喉结,刀锋映出窗外盘旋的鸽群。那些洁白的生灵掠过顾氏大厦楼顶的青铜凤凰雕塑,羽毛在夕阳中泛着淡淡的金,让她想起小时候趴在母亲膝头,看她在绣绷上洒金粉的模样。
\"用亡者发丝织就的锦衣,穿在顾总身上可觉得凉?\"她指尖发力,一缕血线顺着男人滚动的喉结滑落,在鲛绡领口绽开诡异花纹,\"不如我剜了你这颗心养在绣绷上,看能不能泣出三千鲛人泪?\"
顾西洲忽然握住她执剪的手往心口送,孔雀蓝缂丝西装霎时浸透暗红。他低笑着从黄花梨木抽屉取出个珐琅匣,鎏金锁扣\"咔嗒\"一声弹开,露出支凝满血垢的银梭:\"你母亲临终前握着它,求我把苏家绝学带进坟墓。\"
霓裳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博古架。那些青花瓷瓶叮咚作响,却不及她心头震颤的万分之一。那支梭子尾部刻着父亲私印,正是七岁那年她躲在绣房看见的——母亲握着它教父亲改良鲛绡绣针法,月光将交叠的影子投在百子被上,暖得像融化的琥珀。
\"那年台风夜,苏氏库房浸水,三十吨金丝雀绒全毁了。\"顾西洲沾着血在鲛绡上勾画,转眼绣出半幅未完成的霓凰尾羽。他的手指被丝线勒出血痕,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你父亲跪在暴雨里捡被冲散的绣样,是你母亲割腕用血染红丝线,才保住巴黎大秀的订单。\"
窗外忽然传来悠扬的钟声,霓裳踉跄着撞翻案头翡翠镇纸。那些泛黄的绣样复印件雪花般纷飞,每张右下角都印着母亲的手写批注——\"西洲悟性极佳\"、\"此针法传婿不传女\"。她认得那字迹,是母亲教她写簪花小楷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练出来的。
\"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揭晓秘密?\"顾西洲扯开浸血的衬衫,心口狰狞疤痕竟与霓裳掌心的烫伤完全重合。那道疤像条扭曲的蜈蚣,蛰伏在他苍白的肌肤上,\"苏家真正的传世技艺不是鲛绡绣,是拿心头血养丝线的疯魔。\"
霓裳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夜,顾西洲攥着她的手按在滚烫的烙铁上。祠堂供着的鎏金凤凰双目泣血,父亲说那是对叛徒的诅咒。而现在她终于看懂,那对凤凰瞳孔里嵌着的,分明是母亲陪嫁的南洋血钻,在香火缭绕中泛着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