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响,宋明允把最后半块糖塞进嘴里。
这糖熬得火候过了,甜得发苦,倒像极了此刻书房里的气氛——张老三搓着冻红的手直跺脚,皮靴底在青砖上蹭出细碎的冰碴;陆沉靠在门框上,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刀柄,刀鞘上的鱼鳞纹被磨得发亮;阿秀抱着个铜手炉站在门外,竹簪上的蛛网早被雪水浸成了暗黄,却仍直挺挺立着,活像根冻硬的芦苇。
"都坐近些。
"宋明允用镇纸压住案上的纸卷,墨香混着炭盆里的松木香飘出来,
"今日在朝上那木匣,你们也瞧见了。
"他指节叩了叩面前摊开的伪造供词,字迹模仿得歪歪扭扭,倒真像将死之人的血书,
"这东西要是递到陛下跟前——
"
"得!
那王廷玉的腿怕不是要再断一次!
"张老三拍着大腿插话,话音未落就被陆沉瞪了一眼。
他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
"可大人,咱费这么大劲造这假供词...莫不是要引蛇?
"
"老张家的二小子都会猜灯谜了?
"宋明允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窗外翻涌的雪幕,
"匿名信说'再查下去就死',可他们不敢直接杀我——毕竟我是陛下钦点的县令,真出了事,大理寺那群老狐狸脱不了干系。
"他屈指弹了弹供词边缘的暗纹,和昨夜大理寺密信的图腾如出一辙,
"所以他们只能来抢。
"
陆沉突然抬了抬下巴。
檐角铜铃
"叮
"的一声,混着细不可闻的瓦片响动。
宋明允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三下。
陆沉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后。
张老三抄起靠在墙根的铁锹,铁刃在雪光里闪了下冷光。
阿秀在门外咳了一声,声音清亮:
"谁在院外?
"
回答她的是瓦片碎裂的脆响。
一道黑影从东墙翻进来,落地时带起一团雪雾。
他猫着腰往书房窗边走,腰间挂着的铜钥匙串撞出轻响——倒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来偷东西的。
"哪儿来的毛贼?
"张老三嚷嚷着冲出去,铁锹抡得虎虎生风。
黑影慌忙闪身,却撞进陆沉怀里。
陆沉单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卡住后颈,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提进书房。
灯火被风卷得忽明忽暗。
宋明允这才看清来者:四十来岁,穿青布直裰,袖口沾着墨渍,左眉尾有道月牙疤——正是大理寺文牍房的周典吏,平时总缩在角落抄案卷,连升堂时都不敢抬头看县太爷。
"周典吏?
"宋明允拖长了声音,
"您这大冷天的,不在文牍房誊抄《唐律疏议》,跑我这儿来赏雪?
"
周典吏喉结动了动,突然猛咬舌尖。
血沫子溅在陆沉手背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扣住周典吏下巴的手反而更紧了。
张老三骂骂咧咧掏出手帕,粗鲁地堵住周典吏的嘴:
"奶奶的,还想咬毒囊?
当老子没见过这招?
上个月县牢里那偷牛的,就是这么想自尽!
"
阿秀挤进来,手里举着从周典吏怀里搜出的玉佩。
玉质发灰,背面刻着
"御前影卫·初代
"六个小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影卫...不是去年陛下才新设的暗卫?
"
"去年?
"宋明允从袖中摸出半卷泛黄的帛书,正是从靖安王旧宅地窖里翻出的遗书,
"靖安王二十年前的手札里写过,'先皇夜访寒舍,言及影卫旧事'。
"他把玉佩和帛书并排放着,字迹如出一辙,
"看来影卫的根,比陛下的龙椅还深。
"
周典吏突然剧烈挣扎,眼泪鼻涕混着血沫糊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