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潇山出发到紫天城,需要经过两个大州和十数个城池。漫长的路途,因着军队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国境穿梭,回程的时间倒也不久。
自从那日后,奉华再也不与十七同坐皇辇,他宁愿骑着马,忍受风雪雨打。十七时常撩起帘子看他的背影,他从不回头。
卫九策马到皇辇旁与车辇并行,轻轻撩起窗帘,看十七盯着手炉发呆,便道:“皇上说了,由我保护你回紫天城,他暂行另一条路。”
“为何?”十七迟疑半晌,问道。
卫九看了她好一会儿,反问:“你不知道明日是珍太后的忌日么?”
“……”十七张了张嘴,咬住嘴唇才挤出一句话,“他从未说过。”
卫九咋舌,示意她望出窗外,“当年珍太后死得屈辱,且朝代更叠,并未葬入崇朝皇陵,而是葬在东边的云宁山,你看,就是最高那座山。”
十七眺望窗外,奉华已经带着一队兵马朝云宁山出发,连影子也快要消失在大漠里。
卫九心中五味陈杂,长叹一声,问道:“关于皇上的情况,你是否一概不知?”
十七低头沉思,她知道奉华是二皇子,知道他母妃是珍太妃,知道珍太妃受宠,知道珍太妃和昭高帝是隆武帝所杀,其余的……
“吁!”卫九叫停军队,招手让人牵来一匹黑马,“你身为皇后,理应与皇上同祭拜。下辇吧,我们边走边说。”
艳阳高照,他们调转了方向,朝云宁山去。
卫九看出十七的神不守舍,故意用马鞭甩向黑马的臀部,吓得黑马跑得飞快,迫使十七回过神来拉住缰绳。
“卫九!”十七在惊吓过后定下心来,喝道,“你这是——”
“你这是恃宠生娇。”卫九接了话,看出十七眼底一瞬而逝的慌张后说道,“若你想了解皇上,你真应该多问问永英公公。永英公公以前侍奉珍太后,也侍奉皇上,他最明白皇上年少时的艰难……在宫中的漫漫长日,但凡你开口问一句,你也不应该如此恨皇上,他的痛处,一点都不比你少。”
昭高三十年,奉华出生,珍妃母凭子贵,晋封珍贵妃。本应该风头无两的盛宠,却因陈妃的出现打破,从此只能借着皇儿的由头,才能见上昭高帝。珍贵妃对昭高帝倾尽全部爱意,为了得到昭高帝垂怜不惜伤害皇儿,宫里能用的花招都用上,落水,下毒,禁足,挨打,一个都没落下。
昭高三十六年,珍贵妃以皇儿失踪为由,得到昭高帝一连数十天的怜爱。当时皇宫被搜得天翻地覆也未找到他,还是永英突然想起珍贵妃曾在宫里仗杀宫人,把宫人抛尸地牢一事,而且在奉华失踪的几天听见了狗叫,后来也就没了声响。冲着直觉,永英找到了地牢,也发现了年仅六岁的奉华,当时的奉华周边是几只狗的残缺尸体,为了活下去,奉华经历了什么不得而知。
“你我的幼时,起码没有如此不堪。”卫九移目看向听得入神的十七,继续说道,“此后皇上性情大变,行事也不像过往……”
昭高四十三年,满朝文武递折子求昭高帝立太子,虽然长皇子各方面都不如奉华,但是还是立长皇子为皇太子。奉华没有异议,反而尽力辅佐皇太子,行事精明果决,比皇太子过之而无不及,更是得到满朝文武的赞赏。只可惜珍贵妃日渐疯魔,得昭高帝厌弃,子凭母贱,不出一年,昭高帝撤下奉华在朝中所有权力,把他发配边疆戍守。
昭高四十五年,隆武帝举着反对强权暴政的旗子领兵讨伐昭高帝,一路旗开得胜。奉华率兵回朝,试图救昭高帝,可惜未能如愿。然而在此危急关头,隆武帝包围了皇宫要把奉华拿下,这时珍贵妃为了拖延时间让奉华逃走,自愿穿上奉华的一身戎装,上演了一场偷天换日,结果被隆武帝凌辱而死。
“珍太后的尸身就被抛到皇宫外河,当着百姓的面烧掉,是永英公公趁着夜半三更无人之时收集了珍太后的尸骸,供奉在一座小庙,后来皇上才把骨灰安葬在云宁山。”卫九喝了一壶水,回忆着永英当时的话,“珍太后年轻时并不如此癫狂,对下人非常和善体恤,所以永英公公对珍太后很尊敬,不忍心看着珍太后的遗体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下,所以有此一举。”
十七两眼通红,下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迹,听完卫九的话后更是不发一言。
卫九深深叹息,转头看十七,发现她的目光已看向远方某处。
“现在,你还有这般恨皇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