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前夕,才入辰初,天尚昏沉。
如絮薄雪无声飘落,却压不住满城渐次炸响的“噼啪”爆竹声。
长街之上,车马辚辚,行人摩肩接踵。沿街商贩早已支起铺面,将各色年节物事堆得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
今日是除夕,晨起祭灶神、贴门联,或是备采春节用物,最后一日赶集也只在今晨。
过了午时商贩纷纷关门闭市,人人还家去,筹备年夜饭,再开门营业之时,少少已是初五之后了。
潘令宁今晨亦在齐物书舍守着最后一天营业,因客人不多,她索性陪着长工张叔贴对联。
张叔见她今日仍来,颇感意外,一边刷着浆糊,一边笑问:“掌柜今日莫非要留在书铺守岁?小老儿家中儿孙归聚,正缺个有学问的添福气,掌柜若不嫌弃,一道去喝杯屠苏酒,不过多添一副碗筷!”
潘令宁唇角微扬,接过他递来的上联,仔细抚平边角:“张叔,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今夜已有约。”
“哦?”张叔恍然,随即又关切道,“掌柜孤身客居京师,年节难免清冷……可是与少东家、东翁一家守岁?”
“不是。”潘令宁摇头,只笑了笑,不多解释。
此等佳节,阖家团圆,纵使齐远与东翁再三相邀,她也不敢应承。只怕情分愈深,越难断舍,更怕徒惹非议。
且她还有要事,思来想去,在不惊动崔题的情况下,她独自留在汲云堂守岁最合适不过。
只是这番话,潘令宁不好与外人说道,以及,今日他来店中忙碌,也是等候一位客人。
心念流转间,一辆青篷小驴车“嘚嘚”行至铺前,悄然停驻。
女使挑帘,搀扶着车内的贵主下车。
贵主身形窈窕,步态小心迟缓,下车站定后,她素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略微隆起的小腹。
潘令宁心中了然,快步迎出门槛,声音清越:“贵客临门,可是为沁雪纸而来?”
沁雪纸,价比金箔,非豪奢之家不敢问津。
帷帽轻纱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应和:“嗯。”
潘令宁侧身引路:“风雪侵人,请贵客移步内室奉茶。”
张叔正踮脚贴着横批,见状不不由得与一旁长工赞叹:“潘掌柜好眼力,一眼便知是来取沁雪纸的贵主,这除夕晨光里,咋们书铺竟还能成一单大生意!”
他哪里知晓,帘后之人,正是潘令宁苦候多时的——玉荷。
雅间内,潘令宁早有所布置,备下炭火和暖茶等候,一室暖融驱散寒意。
玉荷摘下帷帽,转身从斜包中取出一叠诉状,递交予她:“妹妹,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