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锤手中陶埙军号那短促尖锐的“呜!呜!呜——!”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次响起,都强行榨取着沟壑内濒死躯体里最后一点搏杀的力量。青铜箭簇的寒光在号音的间隙收割生命,将新的尸体堆叠在墙下,也消耗着沟壑内本就微弱的生命之火。寒冷和饥饿,这对无形的孪生恶魔,在每一次反击的间隙里疯狂滋长。裹在身上的树皮“布衣”粗糙冰冷,摩擦着皮肤,带来持续的刺痛,却无法抵御那刺骨的寒意。胃囊里除了苦涩的树皮纤维残渣和那几粒干瘪种子带来的微弱饱腹感,只剩下灼烧般的空虚。
草叶靠坐在冰冷的窑壁上,秦霄意识碎片中关于“代谢”、“能量转化率”、“低温致死”、“组织坏死”的冰冷图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清晰地标注着每一个战士的生命倒计时。入口处的厮杀声如同潮汐,退去又涌来,每一次都带走更多的热量和体力。战士们蜷缩在仅有的余温地带,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眼神空洞麻木,连对“树皮钱币”的渴望都变得迟钝。角落里,阿桑的“钱坊”还在运转,但动作越来越慢,泥胚的合格率急剧下降,染血的指尖早已冻得发黑。石根死死抱着种子袋和那几块硬肉干,如同守着最后的坟墓,眼神警惕而绝望。沟壑内弥漫着一种粘稠的、近乎凝固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执声从靠近巨窑的地方传来。
“不…不能烧了…火神发怒了…”一个负责烧窑的老窑工,枯瘦的身体筛糠般抖着,指着窑口深处那堆黯淡的、似乎随时会熄灭的炭火余烬,声音充满了恐惧,“温度…温度上不去了…再烧…窑神会降下惩罚…会把我们都烤干…或者冻死…”
“放屁!不烧怎么造箭簇?怎么造钱?怎么活下去?”硬骨红着眼,一把揪住老窑工的衣领,口水几乎喷到他脸上,“再烧!给我添柴!烧旺它!”
“烧…烧不旺了…”老窑工浑浊的老泪流下来,“你看这火…死气沉沉的…添再多的湿柴…也只会冒烟…温度反而更低…这是火神在警告我们…亵渎了窑神…要…要献祭…”
“献祭?”硬骨愣了一下,随即暴怒,“献什么?献你吗?老子先拿你祭刀!”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石斧。
“等等!”草叶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水浇灭了硬骨的怒火。
她站起身,树皮布衣摩擦着冻伤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堆窑口深处的余烬。炭火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色,只有中心一点点微弱的暗红,如同垂死的脉搏。新添进去的湿柴堆积在炭火边缘,冒着浓密的、带着刺鼻焦油味的黑烟,非但没有助燃,反而像一层冰冷的毯子,压制着那仅存的微弱热源。窑壁的温度低得惊人,连靠近窑口都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秦霄意识碎片中关于“燃烧三要素”、“氧化反应”、“热效率”、“窑炉结构”、“保温材料”、“燃料特性”的图谱如同冰冷的洪流瞬间涌入脑海!不是火神发怒,是愚蠢!是低效!是原始窑炉结构的致命缺陷!
“…空…气…不…足…燃…烧…不…完…全…”
(空气不足,燃烧不完全…)
“…湿…柴…含…水…大…量…吸…热…蒸…发…”
(湿柴含水,大量吸热蒸发…)
“…窑…壁…薄…散…热…快…无…法…蓄…热…”
(窑壁薄,散热快,无法蓄热…)
“…烟…道…不…畅…废…气…淤…积…阻…燃…”
(烟道不畅,废气淤积,阻燃…)
“…需…强…制…通…风…预…热…空…气…加…厚…窑…壁…改…良…烟…道…”
(需强制通风、预热空气、加厚窑壁、改良烟道…)
一个冷酷到极致、带着血腥气息的念头瞬间成型——改良窑炉!用尸体!用这沟壑里唯一“富余”的资源——敌人的尸体,甚至…自己人的尸体!作为保温材料!作为燃料!榨干他们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强行突破温度的极限!
“拆!”草叶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冰刃,瞬间割裂了沟壑内粘稠的绝望,“把入口左侧那段矮墙!给我拆了!用拆下来的土坯!加厚巨窑的外壁!尤其是背风面!要厚!要实!快!”她的手指向夯土墙内侧一段相对低矮、非承重的土墙。
命令带着绝对的威压。战士们愣了一下,随即麻木地行动起来。石斧、石锄砸向土墙,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一块块干燥的土坯被拆下,运到巨窑旁。
“尸体!”草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入口处堆积的、散发着恶臭的穴熊战士尸体,又扫过沟壑内那几个蜷缩在角落、早已冻饿至濒死的族人,“拖过来!所有新鲜的!还没冻硬的!拖到窑口旁边!剥掉皮甲!剃掉毛发!”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吩咐处理一堆柴火。
沟壑内瞬间一片死寂!连拆墙的战士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着草叶。剥皮?剃毛?用尸体?这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的底线!连硬骨都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聋了吗?”草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杀意,目光扫过那几个濒死的族人,“把他们也拖过来!他们活着是累赘,死了,就该为部落存续尽最后一份力!或者——”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刚才那个闹事被惩罚的年轻战士,“你们谁想代替他们,现在就站出来!”
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和冷酷的生存逻辑,如同重锤砸碎了最后一丝人伦的壁垒。没人敢站出来。几个战士低着头,如同行尸走肉,麻木地走向入口处的尸堆,开始拖拽那些相对“新鲜”的、还没完全冻硬的尸体。另外几个战士,则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绝望的麻木,走向角落里那几个蜷缩着、气息微弱的族人。
“不…不要…”一个濒死的老妇人发出微弱的哀求,浑浊的眼里满是惊恐。
拖拽她的战士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动手!”草叶的厉喝如同鞭子抽来。
战士猛地一咬牙,强行拖起老妇人枯瘦的身体。老妇人微弱的挣扎和呜咽,如同垂死的猫叫,在沟壑内回荡,比任何厮杀声都更令人心胆俱裂。她被拖到窑口旁,和其他几具敌人的尸体堆在一起。
剥皮!剃毛!石刀划开冰冷皮肤的“嗤啦”声,剃刀刮过毛发和头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沟壑里显得格外刺耳。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负责此事的战士们脸色惨白如纸,双手颤抖,动作僵硬,胃里翻江倒海。那几个被剥掉皮甲、剃光毛发、赤条条堆在一起的尸体(包括那个老妇人),如同被屠宰后等待处理的牲口,以一种极其屈辱和冰冷的姿态,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砸!”草叶的声音再次响起,指向那些被剃光毛发的尸体,“用石锤!砸碎骨头!砸烂筋肉!砸成肉泥!和拆下来的土坯碎块混在一起!加水!和成泥!要最粘最韧的泥!快!”
命令如同地狱的催魂曲。战士们闭着眼,咬着牙,举起沉重的石锤,狠狠砸向那些曾经是敌人的、或者曾经是族人的冰冷躯体!
噗嗤!咔嚓!
骨骼碎裂!筋肉成泥!粘稠的、暗红发黑的肉泥骨渣四溅!
几个战士再也忍不住,跑到一边疯狂呕吐起来,吐出的只有苦涩的胆汁。